【闹够了,就滚回家。】
没有问候,没有关心,只有一句充满了狂野和不耐烦、属于莉莉丝·安娜的命令。
潘西吓得不敢说话,她看着伊丽莎白,又看看那封信,最后求助似的望向达芙妮,却只得到一个示意她闭嘴的眼神。
地窖里的空气,因为这封信而变得粘稠而又压抑。
伊丽莎白将信纸,缓缓地揉成一团,然后,随手扔进了壁炉里。黑色的羊皮纸,瞬间被火焰吞噬,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
“走吧。”她站起身,声音里是那场灵魂献祭后,挥之不去的疲惫,“回家了。”
*
学期末的最后几天,霍格沃茨陷入了一种比三强争霸赛时,更加诡异的狂热和分裂之中。
魔法部,以一种近乎于歇斯底里的愚蠢方式,开始了他们那场漏洞百出的危机公关。
《预言家日报》的头版头条,不再是哈利·波特那张困惑的脸,而是康奈利·福吉那张,因为愤怒和心虚,而涨得通红的胖脸。
【波特疯了?还是邓布利多的又一场阴谋?】
【福吉部长严正声明:神秘人并未归来,一切都是谎言!】
【目击者称:哈利·波特在赛后精神错乱,胡言乱语!】
一篇又一篇的报道,像一盆又一盆的脏水,泼向了那个刚刚才经历了生死一线的十四岁男孩。
而那本被哈利·波特,在无数人的见证下,亲口认证的属于“救世主”的《权力的游戏》,则成了这场政治闹剧里,最完美的替罪羊。
【爆炸性新闻!《权力的游戏》被列为禁书!魔法部查封所有库存!】
【专家指出:该书内容阴暗,思想极端,极有可能包含蛊惑人心的黑魔法!】
【傲罗办公室发言人:我们将彻查“无名小卒”的真实身份,绝不放过任何企图颠覆魔法界和平的罪犯!】
这则消息,像一颗被引爆的炸弹。
整个霍格沃茨,彻底炸开了锅。
“他们疯了吗?!”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里,罗恩·韦斯莱愤怒地,将手里的报纸撕成了碎片,“他们宁愿去禁一本书,也不愿意相信哈利说的话!”
赫敏的脸色同样难看。她看着那些,言之凿凿、恶意揣测的报道,那双聪明的眼睛里,对那个她曾经无比信赖、权威世界的失望。
禁书令,非但没有平息这场风波。
反而,像一桶滚烫的热油,浇在了那堆,早已被点燃、名为“质疑”的干柴上。
《权力的游戏》,一夜之间从一本畅销书,变成了一个传说。
一个,反抗权威、象征自由、神圣的图腾。
黑市上,一本初版的《权力的游戏》,价格,被炒到了一个令人咂舌的天文数字。
而“无名小卒”,这个名字也彻底地,与那个流着口水的洛哈特割裂开来。
他成了一个谜。
一个强大到无法被理解的神。
一个,被魔法部污蔑追捕,却又被无数人,在心里偷偷崇拜的英雄。
斯莱特林的地窖里,德拉科·马尔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整整两天了。
他不敢出门。
他不敢去面对伊丽莎白。
他的父亲卢修斯·马尔福,在那晚之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他只收到了一封,来自他母亲的信。信里只有一句话。
【不要相信任何人,德拉科。尤其是‘无名小卒’。】
德拉科看着这句话,那颗被马尔福的骄傲和对伊丽莎白的迷恋,反复拉扯的心,彻底地碎了。
他不知道该相信谁。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可笑傻瓜。
一边是他的家族,他的父亲,那个他从小就无比敬畏的人。
而另一边是那个会因为他不想吵醒她,而答应做他舞伴的女孩。
那个会对他说“别再让我看到你哭”的……女孩。
他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枕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苦、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的呜咽。
*
离校的霍格沃茨特快,在绵绵的细雨中驶离了站台。
伊丽莎白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那片,越来越远的黑色湖面。
她穿着那身绣着银色蛇纹的斯莱特林长袍。
乌黑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
那张因为巨大的消耗,而显得比以往更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看起来,像一个有些厌世的贵族小姐。
一个,即将回到那个充满了虚伪和束缚的牢笼里去的……金丝雀。
达芙妮,就坐在她的对面。
她没有看书。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潘西也坐在她们的车厢里。
她不敢说话。
火车,穿过苏格兰高地,穿过那些被雨水浸润的绿色田野和村庄。
车厢里充满了学生们喧闹的交谈声。
他们在讨论,这场虎头蛇尾充满闹剧的三强争霸赛。
他们在讨论那个被魔法部,定性为“疯子”的哈利·波特。
他们在讨论,那本已经被炒到天价的禁书。
他们在讨论,那个神一样、强大的“无名小卒”。
这些声音,像遥远的模糊潮汐,拍打在伊丽莎白那座,早已与世隔绝的孤岛上,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她只是将头轻轻地靠在了,冰冷的车窗上。
那颗因为筹划了太久,算计了太多,而变得疲惫不堪的大脑,终于,一点一点地放空了。
她快要睡着了。
就在这时。
达芙妮伸出了手。
她没有说话。
她只是,用她那冰凉柔软的指尖,轻轻地碰了碰伊丽莎白的脸颊。
然后,她指了指窗外。
伊丽莎白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火车,正在减速。
窗外,不再是一望无际的田野。
而是一排排,麻瓜世界的房屋。
火车,正在穿过一个看起来像是废弃了的车站。
就在那布满了涂鸦的斑驳站台上。
站着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的巫师长袍的人。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诡异的……面具。
是“无名小卒”的面具。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像一尊,沉默固执的雕像。
火车,继续向前。
又一个车站。
这一次,站台上站着三个人。
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但他们的脸上,都戴着那张,惨白扭曲的面具。
他们没有举着标语。
他们没有呼喊口号。
他们只是站在那里。
用一种,沉默而无声,却又充满了力量的方式,看着这列载满了魔法界未来的火车。
火车,离伦敦越来越近。
窗外的景象,也变得越来越疯狂。
每一个,能看到火车的地方。
天桥上,废弃的厂房顶上,小巷的尽头,甚至是麻瓜居民楼的阳台上。
都出现了,那些戴着白色面具的身影。
一个,两个,十个,一百个……
他们,像一场正在疯狂蔓延的瘟疫。
他们,像一片从最深的黑暗里生长出来、沉默却又充满了燎原之势的森林。
潘西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她此刻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眼前的震撼。
伊丽莎白看着窗外,那一片由她亲手创造出来的、沉默疯狂的世界。
没有任何表情。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也没有任何情绪。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看着,那些被她用谎言和真相,煽动起来的愚蠢信徒。
看着,那颗由她亲手种下名为“反抗”的种子,正在以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预料的方式,疯狂地生根,发芽。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孤独的神。
她,释放了灾难。
也释放了希望。
而她自己,却被,永远地关在了那个空无一物的盒子里。
火车,终于驶入了国王十字车站。
那片,属于“无名小卒”的疯狂世界,被隔绝在了窗外。
伊丽莎白收回了目光。
她转过头,看着达芙妮。
看着她那双,倒映着,自己那张苍白、疲惫的脸的蓝色眼睛。
“我累了。”
“睡吧。”达芙妮说。
她伸出手,将那个正在向她寻求着庇护的疲惫灵魂,轻轻地,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到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