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万人!
“啪!”
一声轻响。
陈启手中的炭笔,因为用力过猛,应声而断。
他呆呆地看着那张宏伟的地图,眼中第一次失去了神采。
那不再是一张充满希望的未来蓝图。
那变成了一个永远不可能完成的幻想。
“我们去哪里找这么多人?”杨石喃喃自语,他引以为傲的制陶技术,在这种堪称天方夜谭的数字面前,显得那样微不足道。
“就算我们现在开始,让城里所有的女人不停地生孩子,把所有能找到的部落全都吸引过来,要凑够16万人需要多久?”李虎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立刻回答。
木青走到了墙边,那里挂着一块木板,上面用炭笔记着南洋城最核心的人口数据。
她的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
出生率、死亡率、平均寿命、育龄妇女人数……
一行行冰冷的数字,在她的脑海中,飞速地组合、计算。
整个议事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她的最终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木青的脸色,也一点点地变得苍白。
终于,她转过身,看着众人,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在最理想的情况下,不出现任何大规模的战争、瘟疫或者天灾,并且我们能将周边所有能找到的部落,全部成功吸纳进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那个足以让任何人绝望的答案:“大概需要175年。”
“175年!”李虎猛地站起身,又重重地坐了回去,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眼睛里,浮现出深深的无力,“也就是说,我们这些人,还有我们的儿子,再加上我们儿子的儿子,都看不到宏伟蓝图实现的那一天!”
陈启和杨石,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靠在了椅背上,目光呆滞。
就连一向睿智豁达的柳师,也抚着自己的胡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浑浊的眼中,写满了无力。
175年!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英雄的壮志、任何王者的雄心,都被彻底磨灭的时间尺度。
他们所有人,连同他们的儿子,都将化为尘土。
而这个宏伟的计划,甚至可能还看不到一个真正的开端。
绝望笼罩了整个议事厅。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何维的脑海里,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那片被他称之为故乡的华夏土地。
那座屹立在长江河畔的百年雄城——铜都城。
那座在长江入海口,由他亲手建立的繁华港口——上海港。
还有渔港城、都护府、彭头山城……
那些城市,现在该是什么模样了?
想到这里,一丝苦涩涌上何维的心头。
他亲手建立的第一个文明,如今正繁荣昌盛,人口鼎盛。
而他自己,却要在这片孤悬海外的大陆上,从零开始,再次面对这令人绝望的人口难题。
一片海洋将他和他的故乡,隔绝成了两个世界。
就在这时,木青的声音温柔地响起,带着深深的乡愁。
“老师,铜都联盟现在该有多少人了?”
何维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复杂情绪。
“我离开时,光是上海港就有1万人,整个铜都联盟已有5万余人。按照他们的发展速度,现在应该已经有10万,甚至更多。”
“如果能与上海港,与华夏大地上的铜都联盟取得联系,所有问题将迎刃而解。”
提起上海港,思乡的情绪在每个开拓者心中疯狂滋长。
随即又被那片广阔的海洋无情阻挡。
“上海港啊!”李虎的声音有些惆怅,眼眶也红了,“从上海港出来这么多年,真有点想家了,想回去看看爹娘。”
上海港!
那是开拓者的故乡,一个人口鼎盛、百业兴旺、已经进入了文明快车道的朝阳城市。
而他们这些上海港出来的三百多个开拓者。
却像一群被遗忘的孤儿,被困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
要用近两个世纪的时间,去追赶故乡早已达到的高度。
“上海港啊!”李虎的声音变得沙哑,这个在尸山血海里都未曾掉过一滴泪的热血青年,眼里满是泪水,“出来这么多年,真有点想家了。”
“我想回去看看我爹。他老人家当年拿着棍子,想阻止我报名去血漆岛的开拓团。”
“原来我以为去血漆岛够远的了,可以远离我爹的棍子,没想到一下子来到了更远的婆罗洲,却再也见不到我爹。”
李虎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他捂着脸转过身去,不让别人看到他流泪的样子。
李虎的一句“想家”,瞬间击中了开拓者们心里最柔软的位置。
“我娘亲手给我缝的皮袄,我还留着呢。”吕宋瓮声瓮气地说道,眼泪不经意间滑落。
“我走的时候,我妹妹才刚学会走路,现在应该嫁人了吧。”陈启的脸上满是思念。
浓烈的乡愁,如同决堤的洪水,淹没了整个议事厅。
这些南洋城的骨干精英,其实是一群背井离乡、在外漂泊了十几年的半大孩子。
何维缓缓地站起身,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李虎、扫过吕宋、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开拓者。
“谁说我们要在这里熬上175年?”
议事厅里,所有人都猛地抬起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
何维走到那张巨大的地图前,拿起那根断掉的炭笔,将笔锋指向了远隔重洋的上海港。
“李虎,陈岩,还有所有上海港出来的开拓者!你们想不想让你们的父母看到你们今天打下的这片江山?”
“想!”
这是所有开拓者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就不要盯着这16万人的人口缺口唉声叹气!”
“我们要回去,把我们铜都联盟的十万大军带回来,接收我们打下的这片宝藏江山。”
所有开拓者都给震得脑子嗡嗡响!
开拓者们做梦都想回到上海港。
但这怎么可能?
南洋城和上海港之间,是鬼神莫测的无尽之海啊!
何维转身,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激动和震惊的面孔。
“我们可以造船!造出能够横渡大洋的海船!”
“回到上海港之后,我们再带着华夏大陆的同胞,带着铜都联盟更先进的技术和工匠,回到这里!”
“这里有数不尽的资源,藏着文明跃升的关键钥匙。”
李虎、陈启、吕宋,所有开拓者绝望的情绪被一扫而空,变得兴奋而狂热。
回家!
然后,再回来!
带领着华夏故地的同胞,君临这片他们亲手开拓的土地!
这将是何等波澜壮阔的史诗!
“我第一个出海!”李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陶杯都跳了起来,“与其在这里老死,我宁愿死在回家的海上!”
吕宋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只要能再看一眼上海港的码头,让我喂了鱼都值!”
“造船!造最大的船!”
“我们回家!”
整个议事厅,彻底沸腾了!
之前的绝望有多深,此刻的希望就有多炽烈!
何维抬手,压下了众人的激动。
“既然如此,从今天起,联盟所有计划全部暂停。南洋城、长屋城,集中所有的人力、物力、财力,只为一件事。”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