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极度的匮乏和等待中,缓慢地流淌。年关过了,江城的天气依旧寒冷,河面的冰开始慢慢融化,露出下面浑浊的江水。
林野像船底附着的一只贝类,几乎与那个肮脏潮湿的旧船壳融为一体。他的头发胡子纠缠在一起,衣服破烂得几乎遮不住身体,身上散发着和船壳一样的腐臭气味。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偶尔睁开时,依旧锐利如初。
他观察到的信息越来越多,心里的那幅“棋盘”也变得越来越清晰。但他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像一块真正的石头。
这天傍晚,天色阴沉,似乎又要下雪。码头上收工比平时早了一些,苦力们拖着疲惫的身体四散离去。林野正准备像往常一样,等天彻底黑透再出去觅食,却突然看到了一幕不寻常的景象。
疤脸熊带着四五个心腹手下,没有像平时那样直接回赌场或者去相好那里,而是脚步匆匆地朝着码头区一个相对偏僻的、堆放废弃缆绳和旧船具的角落走去。
那里平时很少有人去。
他们去干什么?
林野心里一动,悄悄从船壳另一侧的破洞潜下水,利用江边嶙峋的乱石和已经开始融化的浮冰作为掩护,像一只水獭般,无声无息地向着那个方向靠近。
他不敢靠得太近,在距离那堆废弃船具几十米外的一丛枯芦苇后停了下来,屏住呼吸,仔细观察。
只见疤脸熊和手下在那堆破烂里似乎在翻找着什么,动作有些急躁。过了一会儿,他们从一堆烂缆绳下面,拖出了两个看起来沉甸甸的、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箱子。
那是什么?武器?还是……走私的货?
就在疤脸熊等人准备将箱子抬走的时候,异变陡生!
旁边的破船堆和废弃的木料后面,猛地窜出了七八条黑影!为首一人,身材干瘦,眼神阴鸷,正是“过江龙”!
“熊爷,这么急着走干嘛?这‘家伙’不错啊,新到的吧?”“过江龙”阴恻恻地笑着,手下人立刻呈扇形围了上来,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砍刀。
疤脸熊脸色大变,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被堵住。“过江龙!你他妈什么意思?这是老子的地盘!”
“地盘?”“过江龙”嗤笑一声,“这箱子里装的,可是‘德国快枪’!姓钱的胃口不小啊,连这玩意儿都敢沾!怎么,是想用来对付凯哥,还是对付我啊?”
德国快枪?!林野心里猛地一缩!钱经理竟然在暗中搞军火!这可是掉脑袋的勾当!疤脸熊怎么会知道,还来截胡?
“放你娘的屁!”疤脸熊又惊又怒,“这……这是老子自已搞来的!”
“自已搞来的?”“过江龙”眼神一寒,“那就更留你不得了!动手!”
没有任何废话,双方瞬间厮杀在一起!刀光闪烁,怒吼和惨叫声顿时打破了码头的寂静!
林野躲在芦苇丛后,看得心惊肉跳。他没想到,钱经理和疤脸熊的矛盾,竟然已经激化到了动用军火和当街厮杀的地步!这绝不是简单的内斗,这是要你死我活!
就在这时,更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在远处观望的、几个穿着普通苦力衣服、但眼神锐利的人(林野认出那是赵凯安排在码头的暗哨),非但没有上前制止,反而互相使了个眼色,迅速悄然后退,消失在暮色中,像是要去报信,又像是……在放任事态发展?
赵凯想干什么?借刀杀人?清理门户?
林野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眼前的厮杀异常惨烈。“过江龙”的人显然更悍勇,下手极狠,疤脸熊这边虽然人多,但很快就被砍倒了两三个,剩下的人也被逼得节节后退。
疤脸熊肩膀上挨了一刀,鲜血直流,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阵急促的哨声和杂乱的脚步声从码头入口方向传来!
“警察!都不许动!”
“放下武器!”
大批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在一个戴着眼镜、看似文弱的官员带领下,冲了过来!
不是赵凯的人,是警察!他们怎么会来得这么快?!像是早就等在这里一样!
厮杀双方都是一愣。“过江龙”反应极快,骂了一句“妈的!有埋伏!”,也顾不上那两箱枪了,带着手下就想突围。
但警察人数众多,而且显然有备而来,立刻开枪示警,然后包围了上来。
场面彻底失控。
林野看着这突如其来、又仿佛早有预谋的乱局,心里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原本以为自已点燃的只是一场帮派火并,没想到,引来的却是官面上的雷霆一击!而且时机抓得如此之准!
是陈老先生?还是梁弘远?或者……是赵凯自已导演了这一切,用来彻底清除钱经理和疤脸熊这两个不安分的因素?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江城的天,真的要变了。
而他这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似乎终于等到了一场足以淹没一切的……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