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情锁链还插在地缝里,魂火顺着青纹脉络缓缓推进。我能感觉到那股热流正贴着岩层爬行,像指尖轻轻划过旧伤疤,一寸寸逼近石棺底部。肉身就在那里,被层层阵法裹着,心口那抹金光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在里面点了一盏灯。
我收回手,锁链从地面滑出,缠回腕上。指尖发烫,不是因为魂火,而是刚才那一瞬的触感——龙髓的波动和我的脉搏同步了。它认得我。
“找你的皮囊?”声音从头顶传来。
南宫寒的幻影浮现在半空,黑衣银发,眉心煞气未散。他低头看着我,嘴角扬起:“它能活着,全靠她每日割髓喂养。”
我没动,也没答话。只是盯着他身后那道虚影。
白若璃仍被九条锁链贯穿,垂着头,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可就在南宫寒开口的瞬间,她的手指微微蜷了一下。
我知道那个动作。
小时候练剑走神,她就用这个手势提醒我:**别听全的**。
“你说她放血养我?”我终于开口,声音压得很低,“那你倒是说说,若她真死了,这具身子还能撑几天?”
南宫寒冷笑:“你以为她在牺牲?她是在赎罪。当年亲手把你造出来,如今就得亲手把你供着。一个剑仙,甘愿做鼎炉,日日抽髓,只为等个永远不会醒的徒弟——你不觉得可笑?”
我没有反驳。
反而笑了下。
“可笑?”我抬眼看他,“你连她一根头发都不敢碰,却敢说她已沦为鼎炉?”
他瞳孔微缩。
我往前走了一步,魂火收束于掌心,没冲他去,而是转向石棺。指尖轻抚棺盖边缘,那里的符文正在缓慢流转,与地下的青纹形成闭环。我能感觉到,龙髓之血不仅维系着肉身不腐,还在不断修补被魂火冲击过的封印裂痕。
这不是简单的供养。
是活祭。
每一滴血都在替我承受反噬,每一道脉络都在替我续命。而她明明可以断掉这条线,只要停止流血,阵法就会崩塌,我也再无归路。可她没有。
她选择了熬。
“你怕什么?”我盯着南宫寒,“怕她死得太早,这具身体撑不住?还是怕……她一旦断气,我就真的无所顾忌了?”
他没说话。
但我看见他幻影的边缘开始晃动,像是风中残烛。他知道我在逼近真相,也知道有些事,不能说得太透。
我转身面向白若璃。
“师父。”我声音很轻,像小时候站在她剑室门外那样,“你说过,龙髓洗骨,是为了让我扛得起这江湖的劫。”
她没抬头。
但肩胛处的锁链忽然震了一下,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那是回应。
我还记得那天,她把我按在石台上,刀划开脊背,滚烫的液体灌入筋脉。疼得我想咬碎牙齿,她却只说了一句:“忍住,这是你活下去的根。”
后来我才明白,那不是普通的龙髓。
是她本源所化。
而现在,这根子正被人拿来当阵法引信,一滴一滴,从她身上抽出来,喂进我的皮囊里。
“你现在拿她的血当药引,很好。”我握紧五情锁链,魂火凝聚于指尖一点,“但你忘了——我这身骨头,是她用龙髓洗过的。”
南宫寒猛地抬头。
“你用她的血养我身,”我将锁链末端插入地面同一道青纹,“我就用她的血,烧你命。”
魂火骤然下沉。
不是强攻,而是顺着那条已被龙髓浸透的脉络逆向渗透。速度极慢,每一寸都像在攀爬刀锋,可我能感觉到,那股热流正沿着血管虚影一点点逼近石棺核心。
整座地穴轻微震动了一下。
石棺中的“我”突然皱眉,手掌下意识按在胸口。那一瞬,肉身心口的金光暴涨,随即又被阵法压制下去。
南宫寒幻影后退半步,脸上第一次露出凝重。
“你敢毁阵?”他冷声问,“不怕她先死?”
“我不敢。”我直视着他,“所以我不会毁阵。”
他一怔。
“我会让它……更稳。”我说完,魂火猛然调转方向,不再冲击封印,反而顺着青纹脉络向外扩散,模拟出龙髓自然循环的节奏。地下的金光渐渐平稳,连带着石棺上的符文也恢复了正常流转。
南宫寒眼神变了。
他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不是要破阵,我是要骗阵。
让这套以龙髓为引的禁制相信,一切如常,供养仍在继续。而真正的杀机,藏在下一次月圆之夜——当“借脉一息”之力最强时,我会借这血脉相连的通道,强行夺身。
只要肉身有一刻松动,我就回来。
“你以为你在掌控?”我收回手,锁链盘绕于臂,魂火隐去,“可你忘了,谁才是这具身体本来的主人。”
南宫寒没再说话。
但他没走。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一个站着,一个悬于虚空,中间隔着石棺、阵法、还有那个沉默的女人。
时间一点点过去。
直到我察觉到一丝异样。
白若璃的手指又动了。
这一次,不是提醒。
是三下轻叩,极缓,像是在数什么。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是我们师徒间的暗语,只有在生死关头才会用——**三更天,速离**。
可这里没有昼夜。
只有永恒的昏暗。
除非……她在告诉我时间。
我猛地抬头看向石棺内那抹金光。肉身的心跳频率,和刚才不一样了。变快了些许,像是在预热。
“你做了什么?”我转向南宫寒,声音陡沉。
他笑了,这次没有掩饰:“你说呢?既然你这么想靠近肉身,那我就提前给你准备一场‘重逢’。”
我立刻后退一步。
可已经晚了。
石棺底部的青纹突然亮起,九道暗光自地底升起,重新凝聚成锁链形态,直扑我而来。不是攻击,是封锁——要把我困在这片区域,逼我面对即将苏醒的肉身。
“你想让我强行归窍?”我冷声问。
“不。”他说,“我想让你亲眼看着,自己是怎么被这具身体……彻底排斥的。”
我盯着他,忽然明白了他的打算。
他要在月圆之前,逼我融合肉身。那时“借脉一息”未至,魂体虚弱,一旦失败,便是魂飞魄散。
而最致命的是——白若璃此刻的状态,根本撑不住第二次大规模龙髓抽取。若我强行夺身,她必死。
“你赢不了。”我说。
“我不需要赢。”他淡淡道,“我只需要你犯一次错。”
空气凝滞。
我能感觉到魂火在体内躁动,因愤怒而升温,却又被理智死死压住。不能冲动,不能乱,否则不只是我,连她也会一起搭进去。
我缓缓闭上眼。
再睁开时,金瞳已沉静如深潭。
我抬起手,五情锁链再次缠上手腕,魂火不再外放,而是尽数收归心口。然后,我对着石棺,对着那张属于自己的脸,低声说了句:
“等我回来。”
不是请求。
是宣告。
下一瞬,我转身走向角落,魂体贴近岩壁,不再靠近石棺一步。我要保存力量,等到真正属于我的那一刻。
南宫寒没阻止。
他知道,我不会逃。
我也知道,他不敢杀她。
因为她是唯一的龙髓来源,是维持这具肉身不腐的根本。只要她还活着,我就有回来的机会。
而我会用她给我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滴血,每一缕气息,记住这个局,记住这份痛,记住这个人。
我站在阴影里,看着石棺中那具躯壳微微起伏,心口金光规律跳动,像一颗被囚禁的心脏。
远处,白若璃的指尖又轻轻颤了一下。
我攥紧了锁链。
血液顺着岩缝缓缓爬行,在地面画出一道微弱的金线,最终停在我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