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凡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那句“别碰那块!那是诱饵!”像一根刺扎进神识深处。我僵在原地,手指离那片泛着银光的记忆仅差一寸,却再不敢向前。
风没动,雾也没散。可我能感觉到,四周的碎片开始轻微震颤,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搅动了根基。南宫寒来了,不是真身,也不是黑气,而是以神识渗透进来,顺着记忆的缝隙一点点蚕食真实。
我缓缓收回手,背靠一块断裂的镜面残片,闭上眼。
不能再靠眼睛分辨真假。这里每一幕都可能被篡改,每一个动作都可能是陷阱。我得用别的办法——用命格本身去认自己的过往。
脚下这片由记忆拼成的地面,隐隐传来一丝震动。我沉下心,催动“借脉一息”。这不是寻常的龙脉感应,而是将魂火沉入命格根源,让属于我的东西自己浮现出来。
刹那间,心口的龙玉轻轻一跳。
不是痛,也不是热,而是一种极细微的共鸣,像深夜里远处敲响的一声钟,微弱却清晰。我顺着那股波动睁开眼,目光扫过无数漂浮的碎片,最终停在一片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有一块残破的画面,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中央却泛着淡淡的金纹银光。我一步步走过去,魂体随着靠近越来越沉,仿佛每一步都在穿越千钧重压。
画面亮起时,我没有伸手触碰。
五岁的我躺在石台上,胸口敞开,皮肉翻卷,露出跳动的心脏。暗金色的液体在空中流转,像活物般缠绕着我的骨骼经络。一个女人站在旁边,银发垂落,白衣染尘,一手插入我的胸膛,掌心托着一团流动的光。
是她。
白若璃。
她的指尖沾着血,脸上却没有杀意,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她一边将那团液体注入我的体内,一边低声念着什么,声音太轻,听不清内容。但当她抬眼的一瞬,我看见她眼角有泪滑落。
那一滴泪落在我的眉心,温的。
我猛地一颤,魂体几乎失守。这感觉太真实了,真实到让我怀疑是不是又中了南宫寒的圈套。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另一个声音——低哑、冰冷,带着讥讽。
“你以为她是爱你?”
我猛然回头。
南宫寒的虚影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面容与我相同,眼神却如深渊。他看着画面中的白若璃,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不过是在炼制最适合承载龙脉的‘灵枢容器’。你生来就是工具,从头到尾,都是她的棋子。”
话音落下,眼前的画面骤然扭曲。
原本流泪的白若璃,表情变得漠然。她不再注视台上的孩子,而是冷冷地看着虚空,仿佛在评估一件器物的成色。她手中的龙髓也不再温柔流淌,而是如铁水般灌入我的身体,每一滴都带着灼烧的痛感。
“看清楚了吗?”南宫寒站在我身旁,声音像毒蛇爬过耳膜,“她给你的不是生命,是枷锁。她种下情劫,不是为了护你,是为了让你永远离不开她。”
我咬紧牙关,魂体剧烈震荡。
如果这是真的……如果这一切只是算计……
可就在这时,心口的龙玉突然发烫。
不是回应南宫寒,而是对着那被篡改的画面,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就像它认出了什么不该存在的虚假。
我盯着画面里的白若璃。她没有戴戒指,没有佩剑,甚至连衣角都没有随风扬起。可真正的她,哪怕静止不动,周身也会有极细微的剑气流转,那是她存在本身的痕迹。而现在这个“她”,安静得像个死物。
我懂了。
南宫寒能模仿她的形,却模仿不了她与我之间的那种联系。龙玉不会骗我,它只认一个人的气息。
我猛地转身,一掌拍向那片被扭曲的记忆。
魂火自掌心爆发,顺着指尖冲入画面。火焰所及之处,虚假的影像如纸张般卷曲、焦黑,最终化作灰烬飘散。真实的场景重新浮现——
白若璃依旧在哭。
她俯下身,额头轻轻贴上幼年祁煜的眉心,留下一个极轻的吻。她的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几乎融进风里:
“别怕,师父会护你周全。”
那一瞬,我跪了下来。
不是因为痛,也不是因为虚弱。是因为太久太久,没有人这样抱过我,这样亲过我,这样把我当成一个需要疼惜的孩子。
我这一生,被人叫过祸水、妖孽、灾星。他们说我天生带煞,克亲克友。可没人知道,我是被一个女人从尸堆里抱出来的,是她用自己的血和命,把我从死路上拖回来的。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额际,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吻的温度。
原来我一直记得。
只是被封住了,被藏起来了。
南宫寒想让我相信她是利用我,可他不懂——真正的利用,不会在施术时流泪;真正的操控,不会在孩子抽搐时颤抖着握住他的手。
我缓缓站起身,舌尖抵住上颚,用力一咬。
鲜血涌出,顺着眼角滑落,滴在脚下的记忆碎片上。魂火随之暴涨,照亮整条回廊。周围的碎片纷纷震颤,有些开始自行重组,显现出新的画面。
其中一片格外清晰。
南疆,深夜。村落燃起大火,房屋倒塌,惨叫四起。一个穿着红裙的小女孩蜷缩在一只巨大的蛊盅后,怀里抱着一只断翅的蝴蝶。她满脸是灰,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几个黑衣人正拖着一具尸体走出屋门,那人手腕上有道金蝎纹身。
叶绾绾。
我瞳孔一缩。
这不是偶然浮现的记忆。这是线索,是南宫寒不想让我看到的另一段真相。他打断了我的洗骨记忆,却没料到,这份觉醒会引动更多被封锁的片段。
我迈步走向那片画面,脚步比之前稳了许多。
就在我即将触碰到它的瞬间,一股阴冷的气息猛地扑来。南宫寒的神识彻底暴起,整条回廊剧烈晃动,碎裂的镜面如刀片般飞射。他怒吼着:“你敢看?你敢看她是怎么被当成祭品献出去的!”
我没听。
手指稳稳按上那片燃烧的村落。
画面微微一震,竟没有立刻崩解。
反而,有声音传了出来。
小女孩颤抖的声音:“娘……你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黑衣人冷笑:“因为你们的血,能养活真正的圣女。”
紧接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从火光中走出——披着黑袍,面容隐在兜帽之下,右手戴着一枚紫檀木戒。
那枚戒指,和我现在戴的一模一样。
我浑身一僵。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只手突然转向镜头,指尖缓缓抬起,指向我所在的方向。
然后,它动了。
那只手隔着记忆的屏障,朝我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