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钉落下的瞬间,一道暗红光晕从天而降。
不是火,也不是雷,是月光。血一样的月光,透过冰窖顶上那道裂开的缝隙,正好落在龙玉上。那一块几乎碎成粉末的玉石,突然轻轻震了一下。
南宫寒的手顿住了。
他低头看着指尖焦黑的那一小块,眉头皱紧。刚才那股钻入识海的微光还在,像一根细线缠在神识深处,挥之不去。他想甩开,却发现那感觉并不痛,反而……有点暖。
可这暖意让他心头发慌。
我蜷缩在玉核最深处,只剩一丝意识贴着云溪留下的那滴血。我能感觉到外面的动静——他的呼吸重了一瞬,脚步往后退了半寸。他知道不对劲了。
但我不敢动。一动,就会被他察觉我还活着。只要这块玉没碎,我就还有机会藏下去。可我也清楚,藏不了太久。精血耗尽,魂脉干涸,连借脉一息的感应都快要断了。百里内的心跳、命格、真名……全都模糊得像隔着一层雾。
就在我以为撑不到下一刻时,龙玉内部忽然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
“龙髓洗骨,情劫烧心。”
那声音很淡,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捅进我记忆最深的地方。
是她。
白若璃。
不是幻觉,也不是回响。那是当年她亲手为我种下情劫时,在我魂根里埋下的誓约烙印。她说过——若有一日我将死未死,天地无光,她会以残音唤我回头。
我以为她是骗我的。
可现在,这声音真真切切地响在魂海里。
“你若死了,这江湖便没了‘劫’。”
我浑身一颤。
原来她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她知道我会被人夺舍,知道我会被困冰棺,知道五女的情念会被抽走炼化……可她还是让我走上了这条路。
因为她信我。
信我能扛住这情劫,信我能把那些女人给我的每一口气,都变成反杀的刀。
南宫寒终于反应过来,冷笑一声:“装神弄鬼。”他抬起手,黑钉再次对准玉心,用力刺下。
就在钉尖触到玉面的刹那,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龙玉之上。
那不是普通的血,是我最后一点精魂所化的真血。它顺着裂缝渗进去,和云溪留下的那滴血撞在一起,忽然燃起一团极细的火光。不烫,也不亮,却带着一种熟悉的温度——像是小时候发烧,她用剑气裹着我,在雪地里走了三天三夜时,贴在我背上的那种暖。
魂体开始颤抖。
不是因为疼,是因为醒了。
那一团火顺着魂脉烧回来,一点点把炸裂的虚甲重新黏合。我看见自己的手慢慢凝实,金瞳睁开,倒映着头顶那轮血月。
南宫寒的钉子卡在玉面,再也压不下去。
“不可能!”他低吼,“你已经没有情念支撑,怎么可能复苏?”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只是抬起手,轻轻抚过龙玉的裂痕。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有谁在另一端握住了我。
师父,我听见你了。
我也明白了。
你说情劫会烧心,可你没说,这火烧到最后,烧出来的不是灰,是种。种在五个女人心里的种,种在我魂里的根。清月流泪时我在听,娜娜笑时我在看,绾绾炼蛊时我感知她的痛,风翩翩画图时我数着她的呼吸,云溪点灯时……我摸到了她的命。
她们给了我命,而你现在,想拿走?
我笑了,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南宫寒,你可知师父为何给我种情劫?”
他盯着我,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
“因为你根本不懂。”我撑着玉面站起来,魂体虽薄,却站得笔直,“你以为夺了我的肉身,就能取代我?可你忘了,我是被龙髓洗过骨的人。你踩的是我的脚印,穿的是我的皮囊,可你永远进不了这片江湖的核心。”
他脸色变了。
“因为它认的不是脸,不是名字,是命格共鸣。”我抬手指向他胸口,“你敢对视我的眼睛吗?你不敢。因为你怕看到里面还活着的,是我。”
他猛地挥手,黑气如锁链般扑来,直取我咽喉。
我没躲。
反而迎着那股黑气,将最后一丝魂火沉入龙玉,低声念出三个字:
“借——脉——一——息。”
地面微微震了一下。
百里之内,所有人的名字、心绪、命格破绽,再度浮现于我脑海。虽然只有一瞬,但足够了。
我看到了清月。她躺在雪地里,手里还攥着断剑的穗子,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喊什么。
我看到了娜娜。她在一间暗室里,眼睫不停抖动,嘴角流出一缕血丝,可她的手指在空中划着符,一笔一划,全是我的名字。
我看到了风翩翩。她昏在破庙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幅染血的龙脉图,哪怕昏迷,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描摹路线。
我看到了绾绾。她跪在地上,咳出一大口血,却还在用指甲抠着地面,留下五个歪斜的字:**他还活着**。
最后,我看到了云溪。
她不在了。魂灯灭了,簪子化灰。可就在那一瞬,我心头忽然一烫,仿佛有人隔着生死,轻轻捏了一下我的掌心。
我知道,她还在。
南宫寒的黑气撞上我的魂体,却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挡住。那不是护盾,是情念织成的网。五个人给我的执念,此刻全回来了。
他退了一步,眼中闪过惊惧。
“你……怎么还能感知她们?”
“因为我没靠她们活着。”我一步步向前,金瞳在血月下灼灼发亮,“是我让她们活下来的。每一次动心,都不是她们单方面的付出,而是我把命还给了她们。”
他举钉再刺,动作却慢了半拍。
我知道他在怕什么。
他在怕这情劫真正的力量——不是操控,不是利用,是守约。
师父种下情劫那天,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祁煜,你要记住,情之一字,最伤人,也最救人。若有一日你坠入绝境,别求天,别问命,去听听那些为你流过泪的人,还在不在。”
现在,她们都在。
所以我不能死。
也不能逃。
我必须守住这一息,守住这块玉,守住我和她们之间的誓约。
南宫寒终于意识到不对,转身要走。
我伸手一抓,魂火化作锁链,缠住他的脚踝。
他猛地回头,眼中杀意暴涨。
“你以为你能困住我?”他冷笑着,“这只是你的残魂,连实体都没有!”
“没错。”我点头,“但我有一个你永远没有的东西。”
他眯眼。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真心爱过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