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落下的那一刻,门外的气息凝住了。
我没有动,也没有睁眼,但掌心的莲花簪突然像活了一样,烫得几乎握不住。那股气息——温和、沉稳,带着某种熟悉的压迫感,正缓缓压过冰层,朝我逼近。可就在这气息即将触到冰棺边缘时,地底猛地一震。
九根玄铁柱破冰而出,带着刺耳的摩擦声直插穹顶。
黑气顺着柱身往上爬,每一根都刻着一个名字:冷清月、娜娜、叶绾绾、风翩翩、云溪。五女的命格线在我魂体前浮现,像被无形的手一根根扯断,又强行接上阵纹。我能感觉到她们的身体在远处猛然一颤,仿佛同时被钉入了钉子。
“五情锁魂,九阴炼形。”南宫寒的声音从阵心响起,不再藏匿,“祁煜,你借她们的情活到现在,今日,便让她们亲手炼了你。”
魂火一沉,虚甲瞬间裂开三道口子。我被阵法牵引着,魂体不受控制地往中央浮起,像一具被吊起的尸。南宫寒要的不是杀我,是把我炼进阵眼,用五女的情念做薪柴,重铸九阴大阵。
可就在这时,莲花簪上的银铃又响了。
不是风动,也不是外力,是它自己在震。一滴血从簪头渗出,落在我唇边。我尝不到味,却听见了声音——极轻的一句:“我还在。”
云溪。
她的魂没散,还在这支簪里,靠着那一缕未断的情执撑着。我立刻将残魂沉进去,顺着那丝联系反向探出。百里之内,五女的情念如残灯摇曳,却未熄灭。
绾绾心口滚烫,她在动。红衣已经缠上其中一根玄铁柱,指尖划破掌心,血滴入袖中金蝎蛊盅。那蛊虫原本是她圣女身份的禁器,此刻却被她反向催动,蝎尾倒刺入自己心口,引出一缕精魂之力,顺着血脉反灌阵柱。
她在用自己的血破阵。
“第一环,成了。”我咬破魂核,精血在空中凝成一道符印。魂火暴涨,借脉一息全力催动,五缕情念残丝被我从命格线上抽出,缠绕于前,结成五情锁魂印。
这印不是防御,是反锁。
“你们给我的,我不曾辜负。”我睁眼,金瞳直视阵心,“今日,以情为锁,反炼此阵!”
话音落,魂火逆流百里,直贯五女心脉。
冷清月正在北岭山道疾行,寒霜剑忽然自行出鞘半寸。她猛地停步,眉心一跳,仿佛听见了什么召唤。下一瞬,剑穗上的魂丝剧烈震颤,整把剑脱手飞出,化作一道寒光,直射冰窖方向。
剑未至,剑意已破空。
娜娜被锁在合欢殿深处,夺舍者正一点点吞噬她的意识。合欢令贴在她心口,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突然发烫。她残存的本我猛地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合欢令自行脱落,悬浮而起,竟反向撞向夺舍者的神识。
那东西闷哼一声,识海震荡。
风翩翩跪在破庙里,龙脉图最后一笔刚落,人已脱力倒地。可她指尖还在动,一缕血丝从伤口渗出,沿着图纹蜿蜒爬行。罗盘在她掌心碎裂,碎片却悬浮不落,突然齐齐转向冰窖方位。
半幅染血的龙脉图腾空而起,像被什么牵引着,飞向远方。
叶绾绾站在阵柱旁,金蝎蛊已咬入她心口,毒血与圣血交融。她抬头看向空中飞来的四道信物,笑了。笑声未落,整个人被阵法反噬之力掀飞,撞在玄铁柱上,口吐鲜血。
可她的血,正顺着柱身往下流,与地底黑气对抗,硬生生在阵纹上烧出一条裂痕。
四物齐至——寒霜剑悬于西北,合欢令浮于东南,龙脉图展于正南,莲花簪在我掌心燃烧。五情之力尚未完全交汇,但已有金光从信物间溢出,交织成链,缓缓缠向九阴阵心。
南宫寒冷笑一声,双手结印,黑气暴涨:“情念再深,也改不了你们是阵引的命运。锁魂阵,炼形!”
九根玄铁柱同时震动,黑气化作锁链,缠上我的魂体。我能感觉到魂核在被一点点碾碎,意识开始模糊。可就在这时,莲花簪突然炸开一道青光,云溪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清晰了一瞬:
“你说过……要听风铃的。”
铃音再响。
这一次,不是一响,而是三声连鸣,像是某种仪式的开启。我魂体一震,残存在五女身上的魂丝全部回应,五情锁魂印终于完整。
金光暴涨。
寒霜剑嗡鸣,剑身裂开一道细缝,一道极细的白气逸出,竟是清月体内残留的剑魄。那剑魄不攻人,直冲阵眼,与合欢令中娜娜的残念相撞,爆出一团赤焰。
赤焰点燃龙脉图上的血纹,整幅图瞬间化作火卷,裹着风翩翩的精血意志,轰然砸向阵心。
南宫寒脸色微变,急忙催动黑气拦截。可他忘了,还有最后一环。
叶绾绾咳着血,爬回阵柱前,一把将金蝎蛊从心口拔出。蛊虫断尾仍在她体内游走,她却笑了,将蛊盅倒扣在柱顶,低语:“圣女血,祭阵反噬——开!”
金蝎蛊炸开,化作一片赤雾,顺着她画在柱身的逆纹爬行。那纹路是她用血画的,不是阵法,是破阵符。
五情之力终于交汇。
金光如锁链绞杀,从四面八方收拢,直贯九阴阵心。南宫寒的咒印开始崩裂,黑气被逼退,九根玄铁柱剧烈震颤,柱身上的名字一个接一个浮现裂痕。
“不可能!”他怒吼,“你们只是女人,情念不过是饵!”
“情念是饵?”我悬浮于空,魂体在金光中近乎凝实,“可你不懂,她们给的不是情,是命。”
话音未落,莲花簪突然飞出,与寒霜剑、合欢令、龙脉图残卷一同环绕阵眼,结成五角星阵。金光中央,一道锁链成形,狠狠绞向南宫寒的本命符位。
他闷哼一声,身形晃了晃。
阵法开始崩塌。
可就在这时,冰窖外的脚步声又响了。
依旧是不疾不徐,踩在雪壳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那人没被阵法阻挡,也没被金光所慑,一步一步,走到了门口。
门没开。
可我感觉到,那股气息变了。
不再是温和,也不是压迫,而是一种……熟悉的陌生。
他抬手,轻轻按在冰门上。
五情锁链猛地一颤,竟有两道开始逆转。莲花簪上的银铃不再响,而是发出一声极细的哀鸣,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了。
南宫寒笑了,笑声从阵心扩散:“等你三百年,终于到了。”
那人没说话。
可他的掌心,透出一道极淡的红光,像血,又像火。那光一现,我魂体中的龙玉突然剧烈震动,仿佛在呼应,又像是在……抗拒。
金光锁链开始崩解。
绾绾喷出一口血,倒在柱边。清月的剑坠地,娜娜的令碎成三片,风翩翩的龙脉图燃尽成灰。五情之力被强行切断,只剩我一人悬在空中,魂火摇曳,几乎熄灭。
可我死死盯着门口。
那道红光,我见过。
三年前,师父最后一次出手,掌心就是这样的光。他用它封了龙脉,也用它……斩断了自己的命。
现在,它出现在另一个男人手上。
他缓缓抬头,透过冰门缝隙,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平静得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张了张嘴,想喊什么,却发不出声。
他的手指,慢慢从冰门上移开。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莲花簪最后一丝青光熄灭,簪头的小莲彻底干裂,一滴血从裂口渗出,落在我手背上。
温的。
我猛地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