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气在脚下炸开的瞬间,我冲出去三里。
地脉突然一抖,像被什么从底下咬住。山河脉络图的光猛地倒卷,顺着裂缝往我膝盖钻,魂核里那团火轰地一震,整条右腿当场发麻。我踉跄一步,单膝砸在地上,龙气反冲心口,像是有人拿铁锤往我骨头缝里钉钉子。
风翩翩的血还在衣领上,干了,结了一层薄痂。
可我眼前全是她化光的样子——一点一点,从指尖开始,变成金粉,飘进地缝。她说“去皇城”的时候,眼睛还睁着,嘴唇动了一下,没说完。
我没接住她最后一句话。
现在这股力道在体内乱撞,不是涨,是撕。经脉像要裂开,五脏六腑都在抖。我咬牙撑着,手撑在碎石上,指尖抠进土里,却压不住脑子里突然炸开的画面——
一个石台。
冰冷,泛青,四角刻着龙纹。我被铁链绑在上面,胸口赤裸,皮肤下有东西在游,像蛇,像根,又像脉搏。一个女人站在我面前,银发垂落,白袍没沾一点尘。她手里握着一根骨刺,通体漆黑,尖端冒着红光。
是龙髓。
她低头看我,眼神没温度:“你要成为灵枢容器,承载天地气运。”
五岁的我不会说话,只能睁眼看着她把那根骨刺插进我心口。
没有血。
只有一股滚烫的液体灌进来,顺着血管往四肢爬。我全身抽搐,喉咙里发出呜咽,可她没停。她一边注入龙髓,一边念咒,声音冷得像冰:“命格重塑,魂骨重铸,情劫为引,龙气为基。你活着,不是为人,是为劫。”
画面一闪。
她收手,骨刺抽出,我胸口留下一道黑纹,像锁链,缠着心脏。她抬手,指尖轻轻擦过我额头,动作忽然轻了:“煜儿,若有一天你恨我,也别停下脚步。”
然后,黑屏。
现实里,我喘着气,额头抵着地面,冷汗往下淌。
那不是梦。是记忆。被封住的,五岁之前的记忆。
我慢慢抬头,远处皇城还在,紫雷盘在上空,像条死不闭眼的蛇。风翩翩的罗盘残片还在怀里,铜边崩了,玻璃裂成蛛网,可指针还在转,稳稳指向北。
我伸手摸它,指尖刚碰上,心口魂印猛地一烫。
南宫寒的声音从废庙方向顺着地脉传过来,断断续续,却笑得瘆人:“等容器成熟……我就能夺舍师父……她那么强,只要吞了她的命格,我就成了执天者……你不过是个壳,一个祭品,连她的心都配不上碰……”
我盯着那指针。
他说“容器成熟”。
不是夺舍我,是借我这具身体,去吞白若璃。
我突然懂了。
南宫寒要的从来不是这具肉身,而是“灵枢容器”开启的那一刻——当承载天地气运的命格与剑仙命格相撞,容器就会裂开,释放出足以撕开天道封印的力量。而他,只要在那一刻,把白若璃的命格吞下去,就能取代她,成为新的“天意”。
我是个引子。
一个被造出来,就是为了被利用的祭品。
可白若璃知道吗?
她把我从乱葬岗捡回来,用龙髓洗骨,用情劫烧心,亲手把我造成容器……她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算让我死在这一天?
我攥紧罗盘残片,指节发白。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最后那句“别停下脚步”,是不是在骗我?
让我走,是为了让我走得更远,死得更彻底?
龙气在经脉里又开始乱窜,比刚才更凶。我喉咙一甜,一口血喷在地上,黑得发亮。魂核那团火越烧越旺,像是要炸开。我撑着地面,想站起来,可双腿发软,膝盖还在抖。
风翩翩的命格光点消失了。
冷清月断了臂。
娜娜被夺舍。
绾绾练蛊折寿。
云溪魂飞魄散。
她们一个个往我身上押命,可我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楚。
我不是祁煜?
我只是个容器?
我低头,把罗盘残片按在心口。
魂印和它一碰,嗡地一震。
风翩翩的声音突然浮出来,很轻,像风:“去……去皇城……”
不是命令。
是托付。
她到最后,都没问我要什么回报。她只说,你赢了,我就值了。
我闭眼。
然后,我笑了。
笑自己傻。
笑南宫寒蠢。
笑这天道不公。
可笑完,我慢慢站了起来。
龙气不再乱冲。我把它往下压,沉进脚底,顺着经脉灌入地脉。脚下的裂缝一震,山河脉络图的光重新浮现,比刚才更清晰。皇城地宫的位置,像一颗黑痣,钉在图中央。
我低头看手。
掌心龙气盘旋,不再暴躁,像一条听话的蛇。
我不是容器。
我是钥匙。
白若璃找我,是为了开启什么。
南宫寒想用我,是为了毁掉什么。
可他们忘了——钥匙能开锁,也能折断。
折断的时候,能把锁芯一起毁了。
我往前走了一步。
地面裂开。
第二步。
紫雷抖了。
第三步。
皇城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地宫深处有东西被撞了一下。
南宫寒的声音又来了,带着笑:“你进不去!九重锁,每一重都需命格献祭!你连第一道都破不了!”
我没理他。
我抬起手,龙气凝成虚剑,剑尖指向皇城。
他还在笑:“你以为她是为你好?她把你造成容器,就是要你死在这一天!她根本不敢动情!她怕一动心,你就崩了!你懂吗?你连她的心都碰不得!”
我握紧剑柄。
剑身嗡鸣。
然后,我冲了出去。
龙气在身后拉出一道金线,像一条活的蛇,缠着我的影子,扑向皇城。
跑出五里,脚下一震。
地脉突然翻涌,山河脉络图的光猛地冲上我小腿,魂核一颤,又一段记忆炸开——
还是那个石台。
我被绑着,胸口黑纹还在。白若璃站在旁边,手里拿着一块玉佩,通体漆黑,上面刻着“灵枢”二字。她把它按在我心口,低声说:“此玉封你命格,三年一启,月圆借脉。只要你活着,魂不散,就能感知百里内真名、心绪、命格破绽。”
那是我的金手指。
她亲手种的。
画面再闪。
她背对我,站在石室门口,声音很低:“若有一日你觉醒,别信任何人,包括我。但……别停。”
我猛地睁眼,人在半空。
龙气托着我往前冲,风在耳边呼啸。
原来“借脉一息”不是天赋。
是她在我五岁那年,用龙髓和命格一起封进去的。
她知道我会被利用,知道我会被背叛,知道我会痛到想死。
可她还是做了。
她把我造成容器,又给我活路。
她不让我停。
风翩翩不让我停。
冷清月斩臂破蛊,也不让我停。
我低头,罗盘残片还在心口贴着。
指针稳稳指向皇城。
我抬起手,龙气虚剑在掌中旋转,剑尖一寸寸对准地宫方向。
南宫寒的声音还在地脉里回荡:“你救不了她!你也救不了任何人!”
我握紧剑。
剑柄上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