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在乱石堆上，身子轻得像要散架。魂体几乎透明，连呼吸都像是借来的。媚萝的红绳缠在腕上，还在发烫，但那点热气撑不了多久。
我抬手，指尖插进泥里。龙脉的气流微弱，像快断的线。可我还得找她。
风翩翩。
我闭眼，顺着那点残留在她心口的印记，把最后一丝力气灌进去。当初在罗盘上画符，她手腕贴着我掌心，温的，稳的。那时候她说，信我一次。
现在，轮到我逼她信了。
我咬破舌尖，血混着气，从泥里渗出去。龙脉颤了一下，顺着地底往西爬。三十步外，槐树根下。
“翩翩，窑西三十步，槐根下……我在。”
声音不是说出来的，是直接撞进她脑子里的。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在她耳边说的暗语。她说过，这辈子只让我用一次。
我等了三息。
草动了。
她从暗处冲出来，绿裙沾满泥，罗盘抱在怀里，指节发白。她扑到我面前，膝盖砸进泥里，声音抖得不成调：“你说过……不会让我白白付出。”
我抬手，想碰她脸，可手抬到一半就落下来。魂体在晃，像风里的纸。
“这次不是利用。”我嗓子哑得厉害，“是你信我，我才活得到现在。”
她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低头，从袖中抽出一把小刀。刀刃薄，闪着寒光。
“你要我信你。”她声音低下去，“那就别废话。”
她反手一刀，划开掌心。
血涌出来，滴在罗盘中央。
罗盘猛地一震，符文炸亮，像是被点燃的火线。我胸前玉佩突然发烫，龙气倒流，顺着经脉往手臂冲。那股力道太猛，我咳出一口血，可魂体居然稳住了。
血顺着她手腕往下流，被龙气缠住，一圈圈往上绕，像藤爬树。最后在她小臂上凝成一道红纹——弯弯曲曲，像条活蛇。
血契，成了。
她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发青，整个人晃了晃，差点栽倒。我伸手去扶，可我的手穿过了她。
“别动。”她咬牙撑住，“三日……血契只能撑三日。你清醒三日，我折半生寿。”
我没答。
罗盘开始转。指针疯了一样乱甩，最后猛地定住，指向西方。
可就在这时，我脚下的地动了。
五阴阵醒了。
黑气从四面八方冒出来，贴着地皮往中间聚。风翩翩闷哼一声，跪在地上，手里的罗盘差点脱手。她嘴角溢血，一滴一滴落在盘面，把符文染得更红。
“反噬来了。”她喘着气，“阵……在抽我。”
我明白过来。
血契唤醒了五阴归龙阵，可这阵不认她。它只认阴气，认命格，认死人。
她是活的。
活人供血，真就吸命。
我低头看自己手，魂体已经凝实了些，能抓东西了。我一把扯下玉佩，按进地面。
“别管我。”我说，“把罗盘给我。”
她摇头：“你撑不住——”
我没等她说完，直接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阵眼上。
血落地没散，反而烧起来，像一团蓝火。
地底轰的一声，五道黑影窜出，扭曲着往上冲。它们在半空打转，拉长、变形，最后拼成一张脸。
南宫寒的脸。
五张嘴同时张开，声音叠在一起，像是从地底深处爬出来的：“你活不过月圆！”
我盯着那张脸，没动。
他知道我回来了。
他知道我还能动阵。
可他不知道，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威胁。
风翩翩突然扑过来，把罗盘塞进我手里。她手指冰凉，指尖点向西方：“那里……有你要的答案。”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软下去，倒在泥里。
我接住她，可我的手穿过了她的肩膀。我救不了她，连扶都扶不住。
罗盘在我掌心发烫，指针死死指着西边。那方向，是旧窑深处，也是绿烟升起的地方。
我低头看她。她嘴唇还在流血，呼吸微弱，但罗盘上的裂痕停了。那一指，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
我慢慢把玉佩戴回脖子。
魂体还是虚，但比刚才稳。三日，够了。
我撑着地面站起来，一步，一步往西走。
脚下的龙脉还在跳，像条活蛇。
我知道她看不见，可我还是说了一句：“这次，不是利用。”
我没回头。
走了一段，我忽然停下。
罗盘在抖。
不是指针动，是整个盘子在震。我低头看，裂纹深处，渗出一点血丝。不是风翩翩的，颜色更深，带黑。
我心头一跳。
这血……是从我这边渗进去的。
血契反噬，不只是她折寿。我也在被拉回来，用她的命，换我的魂。
可这阵，为什么只认死气？
我盯着罗盘，忽然想起什么。
当初设五阴阵的人，不是我。
是师父。
她布阵时，用的是死魂引路，阴魄为锁。活人强行入阵，只会被当成祭品。
风翩翩不信邪，偏要用精血结契。
她信我，信到敢拿命赌。
可这阵……根本不是为活人开的门。
我抬头看前方。
旧窑的轮廓在夜色里像口棺材。门开着，黑得不见底。
我迈步往里走。
刚到门口，罗盘突然一沉。
指针转了个方向。
不是西了。
是正对窑口。
我抬脚，踩进去。
地上有灰，踩上去没声音。空气闷，带着股腐味。我往前走了五步，罗盘又震了一下。
我低头。
盘面裂纹里的黑血，开始动了。
它顺着裂痕爬，最后停在中心，凝成一个字。
“楚。”
我盯着那个字，没动。
下一瞬，罗盘炸了。
不是碎，是整块玉盘从中间裂开，像被什么从里面撕开。我手一空，残片掉在地上，发出脆响。
我蹲下，捡起一块。
背面刻着一行小字，之前没看见。
“血不净，魂不归。”
我捏着那片玉，站起身。
窑底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像是锁链，被人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