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的魂灯还在晃。
那张脸浮在火芯里,睁着眼。不是死人的空,是活过来的亮。南宫寒盯着它,喉咙里咯出一声怪响,像是被什么从内脏里掐住了。
他动不了,右半身烂得只剩骨头架子,血顺着石板缝往下滴。可他的手还死死抓着祁煜的肉身,指节发白,指甲缝里全是血泥。他知道那不是幻觉——灯里的那双眼,正看着他。
冷清月退了一步,剑尖离地三寸。她没收回寒霜剑,但手在抖。刚才那一瞬,她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不是痛,是烫。像是有人隔着千山万水,往她心里塞了团火。
叶绾绾靠在柱子上,嘴角还在淌血。她抬手抹了一把,笑了。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是松了口气的笑。她听见了,刚才五个人喊出“祁煜”时,天地间有股气流在转,像是龙脉的筋被谁扯了一下。
风翩翩伏在罗盘上,指尖划破的血已经干了,纹成一道符。她没抬头,可她知道地底的龙气在往上涌,不是乱流,是顺着某种节奏,一浪推一浪,朝着冰棺的方向。
娜娜抱着云溪,哼歌的声音停了。她抬头,看着魂灯里的脸,忽然说:“他回来了。”
没人反驳。
江无夜站在南宫寒面前,刀没出鞘,但刀气压着他的手腕。谢辞站在石台边缘,手里攥着那半幅焦边的归魄图,图上的青光还没灭。林深和沈川掌心贴地,四象锁灵阵的光纹比刚才亮了三成,震得地面微颤。
南宫寒猛地抬头,冲着天空嘶吼:“你出来!你出来啊!”
没人应他。
可下一秒,冰层裂了。
不是炸,不是崩,是一道细缝,从中心往外爬,像蛛网,无声无息。黑气从缝里钻出来,不散,反而往下坠,贴着地面游走,直奔五女脚下。
冷清月脚下一凉。
那黑气缠上她的靴底,顺着经络往上爬,不痛,反而像有股热流在血管里走。她没动,任它爬到心口,停住。
叶绾绾感觉心口那块烙印突然发烫,比炼蛊时还烫。她低头,看见黑气从她指尖钻进去,像是补上了什么缺。
风翩翩的罗盘指针开始转,不是她动的,是自己在转。转得越来越快,最后定住,指向冰棺。
娜娜没感觉,可云溪突然睁大了眼。魂灯的火猛地一涨,把她脸照得通红。她张了张嘴,没出声,可娜娜听见了——“放我回来。”
南宫寒也感觉到了。
他体内的龙气在反冲,不是七星阵的压制,是另一种东西,从地底钻上来,顺着他的经脉往心脏里灌。他想吼,可喉咙被堵住了。他低头,看见自己抓着祁煜肉身的手,开始发黑。
不是血污,是皮肉在腐。
他慌了,猛地发力,想把肉身往怀里扯,想引爆心窍里的残龙气——同归于尽。
江无夜刀气压腕,谢辞甩手将归魄图拍进地面,林深和沈川同时低喝,四象锁灵阵光纹暴涨,硬生生把他往下压。
可还不够。
南宫寒的手指已经抠进肉身胸口,只要再进半寸,龙气自爆,谁都拦不住。
风翩翩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罗盘上。她双手合拢,把罗盘按进地缝,声音发颤:“引!”
地底轰鸣。
一道光从龙脉深处冲上来,不是火,不是电,是凝成实质的气流,像桥,从冰棺底下架起,横跨百丈,直落灵墟台。
光桥落定那一刻,五女同时闭眼。
她们看不见桥,但感觉到了——有股东西,正从冰棺里往这边走。
南宫寒的手僵住了。
他看见冰层彻底碎了。
黑气冲天而起,凝成一道人影,落地无声。玄袍金纹,黑发垂肩,腰间龙形玉佩轻晃。他没看任何人,第一眼就落在南宫寒手上。
金瞳睁开。
百里之内,所有人心头一震,像是被雷劈中。不是耳朵听见的,是脑子里炸开两个字——
祁煜。
南宫寒喉咙里咯咯响,想说话,可发不出声。他看见那双眼睛,不是死人的空,不是鬼的阴,是活的,烫的,带着三年前被挖心时都没流过的怒。
祁煜没动。
可冷清月的剑突然出鞘三寸。
叶绾绾的蛊盅震了一下,盖子松了。
风翩翩的罗盘指针指向他,再不动。
天地间所有气流都朝他聚。
他抬手,不是拿剑,是虚握。
一道剑光从天外落。
不是谁挥的,是龙脉本身凝出的刃,百丈长,撕开云层,直劈南宫寒咽喉。
南宫寒终于喊出声:“你——”
剑光贯颈。
头颅微偏,血没喷,是断的。他身体还跪着,可眼睛已经散了。手一松,祁煜的肉身滑落在地,脸朝上,嘴角还沾着血。
祁煜落地。
他没去捡肉身,也没看南宫寒的尸。他站在原地,金瞳扫过五女。
冷清月站着,手按剑柄,没动。可她眼眶红了。她知道他看见了,刚才那一剑,是她剑意引的。
叶绾绾靠着柱子,笑了下,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她没说话,可她知道他在看她。她心头那块烙印还在烫,比三年前还烫。
风翩翩伏在罗盘上,抬不起头,可她手指动了动,像是在回应什么。她半身精血抽干了,可她不后悔。她知道那道光桥成了,他就回来了。
娜娜抱着云溪,轻轻拍她的背。云溪魂灯的火比刚才亮了,像是被谁吹了口气。她没睁眼,可嘴角动了动,像是在笑。
祁煜没说话。
他转身,目光落在山巅。
白若璃站在那里,手还贴在冰面上。她没动,可她的发丝被风吹起了一角。她看着他,没走近,也没开口。
他也没走近。
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他的身影开始淡。
不是散,是像雾,被风吹着,一点一点变薄。冷清月想上前,可没动。叶绾绾想喊,可没出声。风翩翩想撑起来,可撑不住。
娜娜低头看云溪。
云溪睁开眼,看着魂灯,轻声说:“他走了。”
可就在这时,白若璃开口了。
声音很轻,像雪落在屋檐上。
“我徒未死,天地不容他死。”
话落,风停了。
雪也不下了。
山河静了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