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铃的震颤还在她尾尖回荡,我顺着那股余波往地底沉。
不是魂归冰棺,是借力打力。龙脉的气流像暗河,南宫寒在抽它,一寸寸往北邙山方向拖。他以为自己在布阵,其实每吸一口地气,都在暴露命门。我抓住那股反向拉力,把残魂钉进气流节点,像一根刺扎进脉搏。
清月在练剑,剑锋破空带起心火,那股躁意顺着龙脉传过来。我拿她的怒气当尺子,量方位偏差。差三度,偏西。再调。
娜娜笑了,笑声从灵墟殿传来,甜得发腻。南宫寒召她过去,问祁煜有没有留下什么话。她笑得腰都软了,说:“他最爱摸我耳垂,别的……记不清啦。”
可她心跳乱了半拍。
我知道她在撒谎。
我也知道她在替我藏东西。
我用她那一拍心跳,校准最后一段距离。
北邙山,断龙谷。
就是那儿。
我得把消息送出去。
江无夜刚从西岭回来,右肩有道新伤,是被南宫寒布下的傀儡所伤。谢辞在城南药铺醒过来,迷香还没散尽,手指还在抖。林深被锁在剑冢七日,剑气被封了七成。沈川最后出现在断龙峡,之后就没了踪影。
四个人,散在四方,都被动了手脚。
我找到沈川那把匕首,插在他靴筒里,刀柄上刻着一道龙纹。我们共饮血酒那晚,他划破手掌,我也划,血滴在刀上,纹路就活了。现在我用魂火去碰它。
火一燃,刀也燃。
不是真烧,是血脉里的感应醒了。他猛地睁眼,手摸到刀柄,人已经站了起来。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懂了——有人在叫他。
他拔刀出鞘,刀尖朝天,在空中划了三道弧。是旧约的“三更火 cnгhaль”,兄弟集结的暗号。第一道向西,第二道向南,第三道向东。没人回应,但他没停。一遍不行,就两遍。两遍不行,就站在屋顶一直划。
谢辞最先到。他还在解迷香,走路歪着,但手稳。他看见沈川在划空,立刻抽出腰间短刃,跟着划。林深第二个来,剑穗垂着,人冷得像冰。他没问,直接站位,补了北面那一角。江无夜最晚,肩上的伤渗着血,可他一到场,就把刀插进地里,人往中间一站。
四个人,围成一圈。
他们不知道我在看,但他们站成了当年的阵型——四方守心。
我得让他们动起来。
风翩翩的罗盘还在江无夜怀里,是她前夜塞给他的。盘面裂了一道,气机断了大半,可底子还在。我顺着那点残留的龙气,往北邙山方向推。罗盘的指针晃了一下,偏了。
江无夜低头看盘,眉头皱起。他抬手轻敲盘沿,指针又晃,这次偏得更狠。他抬头,看了眼北面山影。
“不对。”他说,“这盘子……在指北邙。”
没人接话。
谢辞盯着他手里的罗盘,忽然道:“你什么时候拿的?”
“前夜。”江无夜说,“她说有事找你,让我带给你。结果你不在,我就收了。”
林深冷声开口:“她从不乱给东西。”
沈川没说话,但手按上了刀。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风翩翩不会无缘无故送罗盘,更不会让它带裂痕。这裂,是警告。
江无夜把罗盘翻过来,指尖抹过背面一道刻痕。很浅,像是指甲划的。他眯眼看了会儿,突然抬头:“这不是罗盘标记。是方向。”
“什么意思?”谢辞问。
“她把‘巽’位刻歪了。”江无夜说,“真正的巽在东南,她改到了西北。差一百二十度。”
林深瞳孔一缩:“她在绕开什么?”
我顺着江无夜的手指,把残魂附在罗盘裂痕上。裂口里还存着一丝气机,是她画归魄图时沾上的。我借那丝气,反向推演路径。
七处死穴。
全在必经之路上。
有人打通了地脉死穴,不是为了通路,是为了引煞。死气汇聚,才能养阵。这是“九阴炼形阵”的前兆——先开穴,再聚阴,最后炼形。楚凡就是祭品,他的情泪被抽走,炼成魂引,目标是我。
而主持这一切的,就在断龙谷。
我得让他们往那边走。
可他们不会无故涉险。南宫寒耳目遍布,走错一步,全盘皆输。
我转而盯住江无夜的佩刀。刀名叫“斩山”,是我送他的。三年前他替我挡下一记断魂掌,我用指尖血抹过刀身,说:“这刀,能斩山,也能替我开口。”
现在,我该让它开口了。
我抽离罗盘上的残魂,顺着龙脉气流,滑进“斩山”刀脊。刀身微震,像是察觉了什么。我用魂力压住震颤,慢慢往下沉,直到贴住刀柄末端那枚铜环。
铜环内侧,刻着四个小字:兄弟同命。
我点燃魂火,烧那四个字。
火不外显,只在刀柄内部烧。江无夜握刀的手突然一紧,虎口崩开一道血口。他低头看刀,发现铜环发红,像是被炉子烤过。
“怎么了?”谢辞问。
江无夜没答。他把刀转了个方向,铜环对着月光。那四个字在热胀中扭曲,渐渐变形。
兄弟同命——变成了——北邙三更。
他瞳孔一缩。
林深也看见了:“是血纹。”
沈川立刻道:“三更动手?”
江无夜盯着那四个字,声音压得很低:“不是提议。是命令。”
谢辞冷笑:“谁的命令?风翩翩?还是……”
他没说完。
但我知道他在想谁。
想那个已经死了的祁煜。
江无夜把刀收回来,抱在怀里,像是护着什么。他抬头,目光扫过三人:“不管是谁,这刀不会说谎。它烧出来的,是血契。”
林深沉默片刻,问:“北邙哪一点?”
我立刻抽离刀柄,把残魂甩向南面一处残碑。碑在古道旁,半埋土里,刻着“癸水归墟”四个字。谢辞路过时,靴底踩到一块翘起的石角,脚下一滑,手撑地,正按在碑文上。
那一瞬,我撞进碑底。
下面埋着一道命格烙印,是用阴血刻的,深得不像人手所为。我顺着纹路走,看到三个字——南宫玄煞。
是南宫寒的真名。
他把自己的命格钉在这儿,借“癸水归墟”引地阴之气,连向冰棺方向。那条线,像锁链,一头拴着他,一头冲着我。
他不是要炼楚凡。
他是要用楚凡的死,刺我魂。
可他忘了,龙脉是活的。他动一次,我就知一次。他埋一道印,我就追一道痕。
我立刻回魂,顺着沈川的刀柄爬进去。他刀上也有龙纹,是当年血酒所封。我用最后一点魂力,把“南宫玄煞”四字和他心口旧伤的信息塞进去——那伤是十年前我亲手划的,每逢阴气重时就会溃烂流脓。
信息一进,沈川猛地抬头,眼神变了。
他开口,声音低得像从地底传来:“师门密令:南宫玄煞逆天而行,心口旧伤为破,三更前入断龙谷,斩之。”
江无夜皱眉:“哪来的密令?”
“我听见的。”沈川说,目光直视他,“你信不信,不重要。但你得知道——这刀烧出了字,罗盘改了向,现在连我都听到了命令。你觉得,是巧合?”
三人沉默。
谢辞低头看自己还在抖的手,忽然笑了:“反正我也睡不着。”
林深收剑入鞘:“走慢点,我怕摔着。”
江无夜把斩山刀扛上肩,血从虎口滴下来,砸在刀面上。他看了眼北邙山方向,说:“那就走一趟。”
四人动身。
我附在斩山刀上,随江无夜前行。龙脉气流越来越乱,七处死穴全被打通,死气像雾一样往上冒。我让他带队走偏道,绕开三处最浓的阴口。
可越往北,我的魂体越不稳。
月圆将退,龙气渐弱。我能撑的时间不多了。
江无夜走在最前,刀扛在肩,脚步沉稳。谢辞跟在右后,手一直按在腰间短刃上。林深走左后,剑未出鞘,但眼神扫着四周。沈川断后,刀已出半寸。
他们没说话,但节奏一致。
我知道他们在等一个信号。
一个能让他们相信——祁煜还活着的信号。
我用尽最后力气,把南宫寒命格破绽再推一遍:心口旧伤,阴气入体则溃,溃则命门大开。
信息一送,沈川突然开口:“他怕冷。”
三人一怔。
“南宫寒。”沈川说,“他怕阴气。越是阴天,他越穿厚衣。这不是习惯,是伤。”
江无夜回头:“你怎么知道?”
沈川没答,只是握紧了刀。
我知道他懂了。
他也知道,这信息不是密令,是祁煜在说话。
月光开始淡了。
我能感觉到魂体在散。
再撑不到三更,我就得退回冰棺。
我得留下最后一句。
我顺着刀柄,爬到江无夜耳边,用尽最后一丝魂火,把两个字送进去——
“快走。”
他脚步一顿。
谢辞问:“怎么了?”
江无夜没回头,只抬起手,做了个下压手势。
然后他加快脚步,刀尖朝前,直指北邙山深处。
四人身影没入山雾。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条从断龙谷连向冰棺的命格锁链。
它还在动。
南宫寒还在吸楚凡的情泪。
可他不知道,猎人已经上路了。
我的魂火熄灭前,把残念钉进斩山刀脊。
刀身轻轻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