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火熄了又燃,像被风压着的烛芯,忽明忽暗。识海里那道“逆”字还在,是叶绾绾用血划下的,热劲没散,顺着命契往我这边淌了一股蛊火。这火不烫人,专烧寒煞,正好顶住冰棺里那股往下压的阴劲。
我借着这口气,把五女的烙印扫了一遍。清月那边最稳,寒霜剑没离手,剑气沉得像压了千斤雪。她断臂的经脉还在渗血,但没动,也没叫人。她在等,等我开口。
就是她了。
我压住其余四道波动,转念锁进清月指尖。她握剑的力道没变,可掌心温度比平时高了半分——那是我留下的烙印在发热,说明命契通路没断。寒霜剑是纯阴之器,常年饮月华,剑灵空隙大,容易钻魂丝。只要她不动剑,我就有三息时间,借剑通感。
魂丝一寸寸往外爬,贴着命契滑进她指尖,再顺着经脉往剑柄走。冷清月手指微动,像是察觉了什么,但没松手。她知道这感觉是谁,哪怕现在握着的是别人的躯壳,她也认得。
剑灵里黑了一瞬,接着一道细缝裂开,像是有人推开了一扇看不见的门。我的意识顺着那缝钻了进去,眼前豁然一亮。
偏殿雕窗半开,南宫寒坐在主位,对面两个穿朝服的官员低着头。他手里摊着一张图,指尖正划过灵枢阁后山的位置,嘴里吐出六个字:“断灵枢,引皇气。”
我心头一紧。
那图是假的,但话是真的。南宫寒要动祖脉,把龙气从灵枢引走,转接皇城地穴。一旦成功,我这具肉身再难复苏,连魂火都会被地脉反噬。更麻烦的是,龙脉一断,五女命契也会跟着崩。
我让魂丝再往前探半寸,想听清楚那两个官员的身份。可南宫寒忽然抬手,在眉心一抹,一道黑纹浮现,像锁链绕成的印,正是“锁魂纹”。这玩意专克窥探,能顺着气息反咬魂体。
不能再近了。
我退半步,藏在剑灵深处,借清月的听觉继续听。南宫寒声音压低:“三日后子时,地脉最弱,届时以血钉桩,引煞入脉。只要灵枢断流,他就算借脉一息,也吸不到一口活气。”
其中一个官员颤声问:“若……若他残魂未灭,借他人之眼耳反查呢?”
南宫寒冷笑:“死魂借脉,需命契为引,每动一次,损耗一分。他若敢窥,我就让清月的剑先断她的心。”
话落,他抬眼,目光直直射向剑阁方向。
我立刻缩魂丝,可还是慢了半拍。锁魂纹一闪,一股阴劲顺着命契倒灌,直冲我魂核。好在清月这时无意识抚了下剑鞘,寒霜剑轻震一声,剑气荡开一缕,替我挡了七成反噬。
我喘了半口气,魂体发虚,但没退。
南宫寒盯着那扇窗看了三息,才收回视线。我趁机把魂丝重新稳住,没走,反而在剑灵里凝出一缕意识,轻轻贴上清月的听觉识海。
她还在握剑,呼吸没乱,可耳尖突然红了。
我低笑一声,声音只有她能听见:“小清月,剑都烫了,脸怎么还这么冷?”
她浑身一僵,手指猛地收紧,剑柄发出一声轻响。她没说话,也没动,可掌心温度又升了一分。
我知道她在忍,在等我下一句。
于是我再靠近一点,声音压得更低:“这才对嘛……等我回来,让你比剑还烫。”
她呼吸一滞,指尖微颤,寒霜剑在鞘中轻轻嗡了一下。
南宫寒那边突然起身,袖子一甩,龙脉图收进怀里。两名官员连忙告退,脚步匆匆。我知道时间到了,再不走,锁魂纹会顺着命契一路烧到冰棺。
我抽离魂丝,意识急速回撤。临走前,最后看了清月一眼——她仍站在原地,剑未收,头未低,可脸颊泛红,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烫到了。
魂体落回棺底,寒气立刻压上来,像铁水浇头。我喘了口气,金瞳在黑暗中闪了一下。
我知道了两件事:南宫寒要断灵枢祖脉,而清月……还是那么禁不起撩。
我闭着眼,魂火缩进深处。三日后子时,地脉最弱,也是我唯一能借龙气反扑的机会。现在命契还在,五女没倒,清月没松剑,那就够了。
我不急。
第一刀,已经划开了。
南宫寒以为我在等死,可他不知道,我早就不靠肉身活了。我在她们心里,在剑上,在蛊火里,在每一道为我发烫的烙印里。
我睁开眼,识海里那道“逆”字还在烧。
清月那边突然动了。她转身走向密室深处,脚步很稳,可左手断臂的伤口渗出一缕黑血,顺着指尖滴在青石地上,发出极轻的一声“嗒”。
她没听,也没看。
可我知道,她听见了那句话。
她一直都在等。
魂火微微一跳,我笑了。
清月把寒霜剑插回剑架,转身时左手微微发抖。她抬手按了下耳垂,那里还留着一丝热意,像是谁的呼吸刚离开。
她没点灯,也没叫人。
可她站了好久。
直到窗外传来第一声更鼓,她才抬脚往内室走。路过铜镜时,她脚步顿了一下。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唇没血色,可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
她盯着看了两息,抬手想遮,又放下。
然后她继续走。
左手断臂的血还在流,一滴,两滴,落在她踩过的地砖上,连成一条断续的线。
她走到床边,坐下,闭眼。
可她没睡。
她右手悄悄摸到枕下,握住了那把从不离身的短刃。
刃身微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