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冰棺表面,顺着棺盖裂缝渗入,一滴一滴落在我的眉心。
楚凡的手还僵在我掌心,那三个字像烧红的铁烙进魂核。别信她。可我现在连自己的心跳都没有,信与不信,早已不是选择题。
紫檀木戒贴着棺底,微弱的金丝顺着棺缝钻入地脉。这不是活人的触觉,是魂魄借龙气爬行的痛感。我闭着眼,却比任何时候都看得清楚——风翩翩的指尖正死死按住龙脉图,雨水顺着她发梢滴落,图角那道撕痕泛着血光,像活物般一跳一跳。
我将残魂之力压进金丝,逆着那血光探去。
不是追踪,是反溯。
命蛊活契的脉冲有规律,三短一长,间隔七息,像某种密语。我曾在师父的古卷上见过类似的节奏——合欢宗“牵丝引”的传讯法,专用于远程操控情傀。可这频率又不完全相同,快了半拍,像是……有人在焦急地催促。
风翩翩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我立刻锁住她的命格,借脉一息穿透雨幕,直抵她心绪。她不是怕,是愧。指尖发烫,呼吸紊乱,掌心血光与脉冲共振的瞬间,她脑中闪过一个画面——昨夜,云溪昏迷前,她曾将图角按在唇边,像是在封印什么。
不是被种契,是她在喂契。
我猛地抽回金丝,魂核一阵撕裂般的痛。原来活契不是被动追踪,而是双向通道。她每触碰一次图,就在向施术者发送位置,而施术者,正通过她的眼睛,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难怪追兵总能精准堵截。
我转向娜娜。她躺在泥沼边,脸色青白,唇角却挂着一丝笑。我将一缕残魂寄于她心口的烙印,顺着那缕情丝探去。
她的意识是混沌的,像被雾遮住的湖面。可就在我即将沉没时,湖底浮起一句呢喃:“他……没有心跳。”
不是幻觉。是她在被夺舍时,曾贴着那个“首领”的胸膛,感受过他的躯体——冰冷,僵硬,脉搏是伪造的震动。
傀儡。南宫寒的傀儡。
我终于明白了。他们不是要夺图,是要逼我用尽“借脉一息”,直到魂飞魄散。每一次我探出金丝,都在消耗残魂,而他们,只需要等。
可他们漏算了一点——残魂虽弱,却能穿墙透骨,能借脉观心,能同时盯住五处烙印。
我不需要逃。
我需要让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
金丝再度探出,这次目标是风翩翩的罗盘。铜针早已停转,可当雨水顺着指针流入盘心,我察觉到一丝微弱的共鸣——罗盘底刻着半道“归魄纹”,是她师父亲手所刻,能短暂承载魂识。
我将最后一丝残魂压进紫檀木戒,金丝刺入罗盘中心,顺着雨水渗入风翩翩的指尖。
她的手指猛地一颤。
我用魂火在她掌心烧出三个字:假死,等雷。
她瞳孔骤缩,随即低头,将龙脉图紧紧贴在胸口,像是护住最后的希望。可她的呼吸节奏变了,从急促转为平稳,像是在压抑某种决断。
我知道她懂了。
金丝转向清月。她正握着寒霜剑,剑尖指向沼泽深处,身体紧绷,随时准备断后。我顺着她心口的烙印探入,魂火轻轻灼了一下。
她脚步一顿。
那一瞬,她脑中闪过三年前——我在剑阁外替她挡下那一剑,血溅在她脸上,我还笑着说了句:“别死,我还没玩够你。”
现在,我用同样的方式,让她明白:别逃,我还没回来。
她缓缓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变。她突然松手,寒霜剑脱鞘坠地,溅起一蓬毒泥。她踉跄两步,捂住心口,像是被蛊毒侵蚀,随即整个人栽进沼泽,泥浆瞬间吞没她的身影。
江无夜站在三丈外,刀尖垂地,肩上的血还在流。他没动,可我知道他在等。
我将金丝探向他,却在触到他命格的瞬间,察觉不对——他的心跳快了。不是紧张,是……兴奋。
我猛然醒悟。
他不是在等我下令。他是在等清月倒下。
这对剑阁双煞,早有默契。一人假死,另一人必不动声色,引敌深入。
我几乎要笑出声。
沈川靠在石堆上,肩上渗血,可他的手始终按在清瘴铃的残片上。林深背对着我,拳套捏得咯吱作响,但他站的位置,恰好能挡住追兵对云溪的视线。
没人说话。没人问为什么。
可他们都在等雷。
我将金丝收回,缠在紫檀木戒上,像收回最后一根线。魂核已经冷得发僵,可我知道,还差一步。
追兵首领站在高处,黑袍猎猎,眉心血光未散。他抬起手,青铜铃轻晃,幻象再度浮现——师父跪地,南宫寒掐喉,笑声猖狂。
可这一次,我没看。
我看的是他脚下。
伪龙穴的节点在他左足下方三寸,是整片地脉最薄弱的一环。只要一道雷劈中那里,地气反冲,足以震碎他体内所有命蛊。
而雷,快来了。
风翩翩突然抬头,望向天际。乌云翻涌,一道银光在云层深处游走,像龙脊拱起。
她将龙脉图塞进怀中,缓缓拔出腰间短匕,割破指尖,血滴在图角血痕上。
血光骤然大盛。
追兵首领猛地抬头,脸上鳞片片片竖起,显然察觉到了异常。他抬手,铃声再起,幻象扭曲,试图扰乱她的动作。
可她没停。
血顺着图角渗入地缝,与龙脉相连。她不是在发送位置,是在改写活契的脉冲频率——从“三短一长”变成“一长三短”,像一道反向密令。
追兵阵型开始骚动。
我知道,他们在接收混乱的信号。
第一道雷劈下时,正中伪龙穴节点。
大地震颤,追兵首领身形一晃,眉心血光剧烈闪烁。第二道雷紧随而至,他终于察觉不对,转身欲逃。
可已经晚了。
江无夜的刀在雨中划出一道弧线,不攻人,攻地。刀锋斩入裂缝,引雷入脉。
第三道雷轰然砸落。
整片沼泽炸开,泥浆冲天,追兵如稻草般被掀飞。首领在半空发出一声非人的嘶吼,眉心蛊虫爆裂,黑血四溅。
他落地时,已不成人形。
可我没看他的尸体。
我看的是风翩翩。
她跪在泥中,双手捧着龙脉图,指尖还在滴血。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念什么。
然后,她将图角的血痕,轻轻按在自己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