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抽动得越来越频繁,像是有根线从骨头里往外扯。我盯着那滴从戒指裂纹里渗出来的血,没去擦。血珠顺着指节滑到掌心,温的,像刚从血管里挤出来。
谢辞站在我前面半步,手里罗盘的指针突然转了个圈,啪地停住。他低头看了眼,脸色变了。
“风翩翩。”他说,“命格断了。”
我没吭声。断不是死,是快了。罗盘上的刻度泛起一层灰雾,指向东北——断魂崖。那地方三面绝壁,底下雾气常年不散,踩进去的人没一个能自己爬出来。
“她怎么会去那儿?”谢辞声音压得很低。
我知道为什么。半幅龙脉图是她给我的,血脉早就被龙气缠上。只要有人在断魂崖点火引阵,她就会被拽过去,像铁屑撞上磁石。
墙上的血字还湿着,“图在东岭”四个字泛着微光。我走过去,掌心按在上面。血迹突然发烫,光流转了三息,灭了。
有人碰了这行字。
不是看,是读,是信了。
“饵生效了。”我说,“但他们要的不是图。”
谢辞抬头,“你要去?”
我没答,只把刀从腰间抽出来,用刀尖划开左掌,血滴在残册“壬七”编号上。纸面微微震了一下,像是回应。这是最后一次用血引龙气,再耗下去,戒指会碎,我也撑不住。
谢辞忽然抬手,往我肩上一按,“你刚才喊他名字了。”
“喊谁?”
“祁煜。”
我没否认。刚才那一瞬,我确实冲着地底吼了。我知道他听得见,只要我还流着血,只要这戒指还连着龙脉支流。他是死是活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恨不恨。恨就醒着,醒着就能动一动钉子。
我重新把戒指裹进布条,塞进袖口。手指还在抖,但能握刀。
“走。”我说。
断魂崖离这儿三十里,我们没走官道。穿林子,踩河床,脚底每一步都避开石缝里的暗光。那些是风水钉的影子,埋得浅的,踩上去会惊动整片地脉。
快到崖口时,雾气开始往上爬。黑紫色,带着铁锈味。谢辞从怀里摸出一块灰布,递给我。我摇头,“你戴。你得看清罗盘。”
他没再劝,自己蒙了脸,只露一双眼。崖壁陡得像刀劈出来,唯一能上的是一道凿在石壁上的窄梯,宽不过一脚,两侧没栏杆。梯子锈得厉害,踩上去吱呀响,底下雾气翻滚,看不清多深。
“锁魂钉阵。”谢辞贴着岩壁往上爬,“踩稳,别碰两边。”
我跟在他后面,左手贴着石壁借力。爬到一半,戒指突然一烫,不是灼烧,是震,像心跳撞进骨头里。我停住,闭眼。
三根钉子偏了七度。百米内,有人动了局。
是祁煜。他借了我的血,扰了龙气一瞬。
谢辞察觉到脚下的变化,立刻甩出一枚铜牌。牌子飞进雾里,叮一声撞上某处石台。几秒后,梯子右侧传来金属摩擦声,一个黑影从雾中站起,手里拖着铁链。
傀儡守阵。
谢辞趁机加快脚步,我紧随其后。爬到顶,祭台就在眼前。一圈石柱围着中央高台,台上立着一具冰棺。棺身通体漆黑,表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纹,正中央四个字:待主归魂。
我走近两步,脚下一沉。地面有阵眼,踩上去的瞬间,耳边响起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某种封印被触醒了。
谢辞蹲下,手指抹过棺盖边缘的刻痕,“这不是普通的冰棺。它在等一个魂,而且是带着龙脉气息的魂。”
“所以风翩翩被引过来,不是因为她有图。”我盯着那四个字,“是因为她是最后一个见过祁煜活着的人。她的命格,能激活归魂阵。”
谢辞站起身,罗盘指向祭台东侧。那里有块石碑,碑面刻着生辰八字。我走过去,看清那串数字时,后槽牙咬了一下。
是祁煜的。
不是年份错,不是月份错,连时辰都对得上。这碑不是临时立的,是早就准备好的。
“他们知道他没死。”谢辞低声说,“或者,知道他的魂还能回来。”
我回头看向冰棺。待主归魂——不是等尸体,是等魂魄归位。萧景琰要的不是龙脉图,是祁煜的残魂。只要魂一入棺,立刻炼成执天傀,从此听命于布阵者。
而能打开这棺的,只有一个人。
不是我,不是谢辞,不是风翩翩。
是南宫寒。
他现在顶着祁煜的脸,练着祁煜的功法,骨子里流着同样的龙髓血。只有他,能解开冰棺封印。
“我们被牵着走了。”我说,“从写血字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我们会来。”
谢辞没说话,只把罗盘翻过来,用刀尖挑开背面一块暗板。里面嵌着一节干枯的草,南疆合欢宗用的引情草,能放大命格波动。他轻轻一碰,草叶化成灰。
“风翩翩不是被牵引来的。”他抬头,“是被人用术法推过来的。有人在帮萧景琰收网。”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节奏稳,像是早就站在那儿,只是现在才愿意让我们听见。
我转身,刀已横在身前。
南宫寒站在祭台入口,穿着祁煜常穿的玄色金纹袍,腰间龙形玉佩晃了一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冷得不像活人。
“师兄。”他开口,声音和祁煜一模一样,只是尾音拖得更长,像在笑,“你们真以为,那行血字是你们写的?”
他从袖中抽出半张湿透的纸页,摊开。
是残册最后一页。
我写的那串假编号,清清楚楚。
“通风井里,我就换走了。”他说,“你用血封口,我用龙髓解封。你设饵,我收线。”
谢辞冷笑,“所以你不是棋子。”
“棋子?”南宫寒抬手,指尖划过冰棺表面,“我是钥匙。没有我,这棺打不开;没有我,祁煜的魂回不来。”
我盯着他,“那你现在来干什么?等萧景琰给你发赏?”
他忽然笑了,“我来问你们——想不想知道,谁才是第一个想杀祁煜的人?”
我没动。
谢辞也没动。
风没停,雾在升,冰棺上的字开始泛出暗红光。
南宫寒看着我,一字一句:“不是我,是萧景琰。三年前,他就想烧了灵枢阁,只是师父挡在他前面。现在师父废了,祁煜死了,只剩一个残魂在地底爬——他觉得,是时候了。”
我握刀的手没松。
他知道我们在想什么。
萧景琰布局,不是为了抢图,不是为了夺权。
是为了等祁煜的魂回来,然后,亲手关进冰棺。
而南宫寒,从一开始就是配合的。他不需要被骗,因为他本来就要把祁煜的魂,交给萧景琰。
谢辞忽然开口:“那你呢?你帮他,图什么?”
南宫寒没答,只抬起手,按在冰棺盖上。
符纹亮了。
一道金线从他掌心渗出,顺着棺面蔓延,像活物在爬。
我猛地冲上前,刀锋直劈他手腕。
他没躲。
刀砍进皮肉三寸,血喷出来,却不是红的,是暗金色。
龙髓血。
他看着我,眼神里终于有了一点情绪。
“祁煜。”他说,“你当年教我练功时,说过一句话——‘这江湖,迟早要改姓祁’。”
他顿了顿,掌心压得更深。
“现在,我来帮你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