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夜把风翩翩轻轻放在断碑旁的石台上,刀尖插进泥里,没再拔出来。他手指搭上她手腕,眉头立刻皱紧。谢辞蹲下,掀开她袖口,那道血痕已经发黑,边缘泛着暗红,像是被火燎过又结了痂。
“归魄图反噬。”谢辞从怀里摸出银针,三根扎进她指尖,血珠刚冒出来就被吸进针尾,“她把命格压进图里断契,现在图毁了,伤全回来了。”
林深一拳砸进地里,赤红气劲顺着裂缝游走,废墟底下嗡地一声震,几块碎石跳起来。他收拳,喘了口气:“旧龙眼还有点温,够撑两个时辰。云溪和清月先靠着。”
沈川拆了半块断碑,搭成个遮棚,把云溪和清月的残躯挪进去。云溪脸色青白,呼吸若有若无;清月断臂处包着破布,血还在渗,寒霜剑断刃斜插在她身侧,剑身一点光也没有。
没人说话。五个人围着石台,像守着一口没盖上的棺材。
我蜷在紫檀木戒里,金丝几乎断了,只剩一缕缠在风翩翩指尖。她血温还在,就是弱得像快灭的灯芯。我用最后那点魂力,把金丝往江无夜刀背上引。
刀背一烫。
他低头,看见那道暗红“停”字还没散。他盯着看了两秒,忽然抬头,声音压得极低:“他还活着。”
谢辞手一抖,银针差点扎偏。林深猛地转身,沈川直接站了起来。
“在哪?”林深问。
江无夜没回答,手指抹过刀背,那字烫得他指尖发麻。他知道我在,可不知道怎么听我说话。
我没法开口,魂火撑不起声带震动。只能再压一丝金丝进去,在刀背上烙下一个“藏”字。
江无夜盯着那字,眼神变了。他缓缓点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
“谢辞,”他说,“带风翩翩和云溪去南岭旧庄。走密道,用迷踪灰盖踪。”
谢辞拔针,收包,一句话没问。他知道命令不是他下的。
“林深,”江无夜继续说,“你背清月去北崖洞,拳镇气,别让人靠近。”
林深扛起清月,顺手把寒霜剑断刃插进腰带。
“沈川,半幅龙脉图你拿着,去东市换药。别用真名,别走官道。”
沈川接过图角,塞进内襟。
“我守主殿残基。”江无夜把刀从泥里拔出来,插回背后,“等下一步令。”
没人质疑。没人问为什么。他们从十年前乱葬岗捡到我那晚起,就习惯了听一个看不见的人发号施令。
谢辞抱起风翩翩,临走前看了眼石台,低声说:“少主,保重。”
林深扛着清月,脚步顿了顿,一拳砸进地里,震出一道地气护住石台。
沈川最后一个走,回头看了眼江无夜,眼神复杂,但什么也没说。
人走空了,废墟安静下来。
江无夜单膝跪地,把紫檀木戒从风翩翩指尖取下,埋进旧龙眼残穴。他手掌按在土上,低声说:“少主,我们等你回来。”
戒指一沉,地底那点残温立刻顺着戒纹往上爬。我残魂一颤,金丝猛地收紧,开始吸那点龙气。
不够。远远不够。
但能活下来,已经是运气。
我回溯刚才那场复盘。谢辞把罗盘翻过来,夹层里藏着半幅龙脉图残角。他指着图上七处星点,说这些位置和葬龙窟地脉波动完全吻合。
“他当时说能听见百里内心跳,我以为是疯话。”谢辞声音冷,“但现在看,不是假的。”
林深低声道:“破阵时他确实说了句‘我能听见她们心跳’。”
沈川当时在拖清月,听见这句直接僵住了。他知道清月被夺舍过,可那时候祁煜还在肉身里,怎么听得见?
没人敢往下想。
直到江无夜刀背上的“停”字出现。
那一刻,他们才明白——我不是死了。我只是换了个方式活着。
藏在戒指里,附在血契上,靠她们的心跳续命。
风翩翩的血温还在,所以我能动。等她彻底断气,我就真没了。
可我现在不能死。南宫寒占着我的身子,还在她们身边转。清月被断臂,云溪快断气,娜娜不知在哪,绾绾还在炼蛊——她们每一个,都是我的眼,我的耳,我的刀。
只要她们还活着,我还动情,我就不会彻底消失。
江无夜坐在主殿残基上,背靠着一根断柱,手里握着刀,没再动。
我知道他在等。等我再给他一道令。
可我现在连烙字都费劲。金丝断了七成,魂核像被碾过的炭,一碰就碎。我得等,等这戒指吸够地脉残息,等我能再撑起一丝意识。
废墟外,风卷着灰土打转。远处林子深处,那道黑影的残骸还在,腰牌碎片半埋在泥里,编号“壬七”清晰可见。
灵枢阁内门执事。
合欢宗的钉子,早就扎进来了。
我不意外。白若璃当年收我,就有人说我是祸种。现在看来,祸不是我,是这地方。
我活着时,她们围着我争。我“死”了,她们还是逃不掉。
南宫寒以为夺了我的身子就能掌控一切,他不知道——这副身子,早就不属于我了。
真正属于我的,是脚下这条龙脉,是她们心头那点动情,是每一次月圆前,魂火在冰棺里轻轻一跳。
江无夜突然站起身,走到残穴前,低声说:“少主,你要多久?”
我没回应。
他也不等回答,转身回了主殿残基,坐下,握刀,闭眼。
风从废墟缝隙里钻进来,吹得断碑上的灰一层层剥落。
戒指在土里,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