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所说的“小路”,其实更接近于野兽踩出的痕迹,蜿蜒曲折,隐蔽在巨大的毒蕈和垂落的藤蔓之后,若非有人指引,极难发现。瘴气在这里似乎淡薄了一些,但脚下的腐殖层更厚,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和湿土混合的特殊气味。
叶青走在最前,锈剑时而挥动,斩断拦路的毒藤或是惊走潜伏在落叶下的毒虫。他的动作简洁高效,每一次挥剑都带着一种历经生死磨炼出的精准,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小石头紧紧跟在他身后,小手拽着他的衣角,虽然依旧疲惫,但服用了陆锦的清灵丹后,脸色好看了不少,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光怪陆离的景象。
陆锦则跟在最后,时而停下脚步,兴奋地采集路边发现的某株草药,时而因为踩到湿滑的苔藓而险些摔倒,嘴里还不停地介绍着:
“叶兄你看,这是‘鬼面菇’,毒性猛烈,但以毒攻毒,是炼制几种解毒丹的辅药……哎哟!”他话没说完,脚下一滑,幸好及时扶住旁边一株树干,才没摔个四脚朝天。
叶青头也没回,只是淡淡提醒:“看好脚下。”
陆锦讪笑一下,拍拍胸口,又指着另一处:“那边!那是‘月光藓’,只在瘴气稀薄且有微弱光线的地带生长,是安抚心神的好东西,给这位小兄弟用正合适。”他说着,便小心地过去采集了一些,递给小石头,“拿着,不舒服的时候闻一闻,能舒服点。”
小石头看向叶青,见叶青微微颔首,才接过那带着淡淡清香的苔藓,小声道:“谢谢陆哥哥。”
“不客气!”陆锦笑容灿烂,似乎很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他快走几步,与叶青并肩而行,试图搭话:“叶兄,你身手如此了得,是修行世家出身吗?我看你用的剑……很是特别。”他目光好奇地瞥向叶青背后的锈剑,那剑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破败,但之前叶青救他时展现的速度和力量,以及这剑挥动时隐隐带来的压迫感,都让他觉得此物绝非表面那么简单。
叶青脚步不停,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散修而已,偶得此剑。”他不想多谈自己的过去,更不会透露锈剑的秘密。
“散修?”陆锦眨了眨眼,显然不太相信。叶青身上那种沉静冷冽的气质,以及战斗中展现出的老辣,绝非普通散修能有。但他很识趣地没有追问,转而说道:“散修能修炼到叶兄这般境界,真是了不起!我家里……嗯,我师父总说我天赋还行,就是缺乏历练,这次出来,可是涨了不少见识。”他差点说漏嘴,连忙改口。
叶青心中冷笑,这陆锦果然漏洞百出。不过他目前看来并无恶意,叶青也懒得戳穿。他更关心的是净瘴兰:“还有多远?”
陆锦拿出自己绘制的那张简陋草图,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画着地形和草药标记,倒是颇为详细。“按这图上标的,穿过前面那片‘迷魂花海’,再下一个陡坡,应该就能看到那个山谷了。不过那迷魂花海很麻烦,花香能致幻,我们得小心点。”
正说着,前方传来潺潺水声。一条浑浊的、泛着诡异彩光的小溪拦住了去路。溪水不宽,但看不清深浅,水面上漂浮着腐烂的树叶和未知生物的骸骨。
“这水有毒,不能直接过。”陆锦蹲下身,用手指沾了点水嗅了嗅,眉头紧皱,“得找地方绕过去,或者……”他四处张望,眼睛一亮,“有了!那边有‘石胆木’,它的树皮碾碎泡水,涂在身上可以短时间内隔绝毒水!”
他说着便跑到一株表皮粗糙、呈灰白色的树木前,用玉铲费力地刮下一些树皮。叶青默默看着,这次没有出手帮忙。他需要观察陆锦,确认他的价值,也评估他的风险。
陆锦忙活了一阵,将树皮碾碎,用溪水(小心地用特制皮囊取水,未直接接触)调和成糊状,先给自己和小石头仔细涂抹在手脚和可能沾到水的衣物上,然后递给叶青一份:“叶兄,给。”
叶青接过,没有立刻涂抹,而是先嗅了嗅,确认无异样后,才依样涂上。这药糊带着一股辛辣气味,涂上后皮肤传来轻微的灼热感。
“走吧,这药效只能维持半个时辰。”陆锦率先踩着溪中几块突出的石头,小心翼翼地过了河。叶青带着小石头紧随其后。
过了小溪,地势开始抬升,周围的树木愈发高大,遮天蔽日。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甜腻得发晕的异香,前方出现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盛开着七彩花朵的奇异植物,每一朵花都大如碗口,花瓣薄如蝉翼,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迷蒙的光晕,正是陆锦所说的“迷魂花海”。
“屏住呼吸,尽量别去看那些花的光!”陆锦神色凝重地提醒,自己先取出两片叶子塞住鼻孔,又递给叶青和小石头类似的药草叶。
三人小心翼翼地踏入花海。花香无孔不入,即使塞住鼻子,那甜腻的气息依旧往脑子里钻。眼前的光晕开始扭曲,耳边仿佛响起各种虚幻的声音。小石头眼神开始迷离,脚步变得踉跄。叶青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但他意志坚定,猛咬舌尖,剧痛让他瞬间清醒,同时一把拉住几乎要走向花丛深处的小石头。
陆锦的情况似乎最好,他脚步虽然也有些虚浮,但眼神还算清明,不时低声念诵着某种清心咒文,手指间夹着几根银针,随时准备刺入穴道保持清醒。
“跟紧我!别被幻象迷惑!”叶青低喝一声,声音如同寒冰,让小石头打了个激灵,恢复了些许神智。
三人互相扶持,在这片美丽而致命的花海中艰难穿行。每一步都如同踩在棉花上,心神承受着巨大的考验。这段路程,虽然没有任何实体妖兽袭击,却比之前的战斗更加凶险。
叶青注意到,陆锦在对抗幻象时,身上似乎有微不可查的灵光一闪而逝,那绝非普通炼气期修士所能拥有的护身手段。但他依旧没有点破。
终于,在药草药效即将耗尽时,三人踉跄着冲出了迷魂花海。回头望去,那片绚烂的花海依旧静静地散发着梦幻般的光泽,仿佛刚才的惊险只是一场幻觉。
三人瘫坐在地,大口喘息,都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总算……过来了……”陆锦脸色发白,心有余悸。
叶青调整着呼吸,目光投向远处那个被浓雾笼罩的山谷入口。净瘴兰,就在那里了。而守护它的妖兽,想必也绝非易与之辈。
短暂的休息后,叶青站起身:“走吧。”
陆锦和小石头也挣扎着站起来。经过这番共患难,三人之间那种陌生的隔阂似乎消融了些许,一种基于当前困境的微弱信任,悄然建立。
山谷的阴影近在眼前,更大的挑战,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