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垂直的跋涉仿佛持续了永恒之久。就在林深感觉自己的意志即将被黑暗彻底吞噬,手臂的力量即将彻底告罄的临界点,头顶上方,无尽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线微光——一扇紧闭的、边缘被厚重锈迹包裹的方形金属检修口盖板。这微光如同溺水者看到的岸边灯塔,瞬间点燃了他体内最后潜藏的能量。他用尽这濒死般躯体里榨出的最后一丝气力,用肩膀死死抵住冰冷沉重的盖板,双脚在湿滑无比的梯阶上奋力蹬踏,全身肌肉紧绷如弓,对抗着那锈死多年、几乎与井壁融为一体的金属插销所带来的巨大阻力。
“嘎吱——吱呀——哐当!”
伴随着一连串令人心脏紧缩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刺耳噪音,盖板终于被猛地向上顶开了一道足以通人的缝隙!一股相对清新、尽管仍然带着陈年灰尘和淡淡霉味的空气,如同天堂的微风般瞬间涌入,滋润着林深灼痛不堪的喉咙和肺叶。
林深不敢有丝毫耽搁,先是小心翼翼地将背上固定的女子解下,用尽技巧和残存力气,将她柔软的身体艰难地托举,推送过那道缝隙。接着,是更艰难的环节——将完全失去意识的良言弄上去。这几乎是一场角力,林深在下方托扛,利用肩膀和头顶,配合着上面有限的拉扯空间,连拉带拽,几乎是拖着良言那沉重的、毫无配合的身体,一寸寸地将其挪过那道生命的门槛。最后,他自己才用尽最后一点气力,手脚并用地攀爬,翻滚着越过了那道象征着暂时逃离深渊的界限。
随后林深瘫倒在冰冷、粗糙的地面上,像一条被冲上岸边的、濒死的鱼,张大嘴巴,胸膛如同破风箱般剧烈起伏,贪婪地吞噬着这相对“正常”的空气。过了许久,眼前旋转的黑影和耳中的嗡鸣才渐渐平息,虚脱感如同厚重的毯子将他包裹。
他们身处一条陌生的医院走廊。这条走廊与之前经历过的任何区域都截然不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正常感”。宽阔、整洁,墙壁是略显年代感但依旧保持完好的米白色涂料,虽然光线同样昏暗,但源自头顶嵌入式应急灯的冷白色光芒稳定而均匀,将环境清晰地勾勒出来,没有闪烁,没有扭曲。
空气中,那些令人作呕的腐败、血腥和化学药剂的混合怪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积年的灰尘气息,以及医院特有的、略带冰冷的消毒水味道。这里,仿佛是这场规则灾难中一个尚未被波及的“孤岛”,或者说,是巨大风暴眼中那短暂而脆弱的平静区域?这种过分的“正常”,在这种环境下,本身反而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
林深不敢有丝毫松懈。他先是警惕地观察了一下走廊两端,确认暂时没有活动的威胁。然后,他将良言和女子转移到走廊旁边一个虚掩着门、里面堆放着一些覆盖着厚厚灰尘的陈旧医疗器械、废弃桌椅和杂物的房间,看起来像是一个早已闲置的储物间。他用一些相对干净的废弃床单和硬纸箱将他们小心地遮掩起来,尽量消除生命气息的外泄。做完这一切,他才背靠着走廊冰凉墙壁滑坐下来,如同潮水般汹涌的疲惫感瞬间将他吞没,眼皮重若千斤,意识如同沉入泥沼,几乎立刻就要陷入无边的黑暗。
“不能睡……”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响起。危机远未解除,短暂的平静可能只是更大风暴的前奏。必须尽快弄清楚当前的位置,评估处境,并规划下一步的行动。他强忍着如同鸦片般诱人的昏睡欲望,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让他精神一振。他颤抖着,再次拿出了那枚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拼合铜盘。
在相对稳定的环境规则下,铜盘似乎也恢复了些许活力。它散发出的白光变得柔和而稳定,不再像之前那样急促闪烁,仿佛也松了一口气。更令人惊喜的变化发生在铜盘中心——那幅一直以来都模糊不清、如同笼罩在迷雾中的立体地图虚影,此刻变得异常清晰!地图的细节层次分明,他们所在的位置被一个稳定闪烁的蓝色光点精确标示出来,旁边清晰地标注着文字:“b5层 - 东翼走廊”。
然而,真正吸引林深目光,并让他心脏骤然缩紧的,是位于地图不远处、一个异常醒目、如同心脏般不断脉动着的猩红色标记!这标记散发出不祥的气息,仿佛是用凝固的鲜血绘制而成。标记旁边,有一行细小的、却仿佛蕴含着古老魔力的古体字若隐若现,字迹扭曲,仿佛在挣扎:“零号病房,血门核心波动源,禁忌之域。”
零号病房!母亲云薇留下的最后信息中,明确提及的关键地点!“血门核心”?难道血门的源头、控制中枢,或者说其存在的“锚点”,就在这个所谓的“零号病房”内?“禁忌之域”,这个称呼本身就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与此同时,从那个红色标记的方向,铜盘向林深传来一种极其强烈、复杂到难以形容的感应。那是一种巨大的、几乎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仿佛那里埋藏着所有谜团的终极答案,关于母亲云薇的真正命运,关于阮家庞大阴谋的最终目的,关于他自己作为“容器002”的宿命根源,甚至可能关于如何逆转他自身的晶化与病毒侵蚀。
但与此同时,一种源自灵魂最深处、近乎本能的、让他寒毛倒竖的排斥与恐惧感也越发强烈——那里散发着终极危险的气息,是死亡的具象化,是规则的乱流中心,是连意识都可能被彻底湮灭的绝地。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交织在一起,让他心神激荡,难以抉择。
就在他全神贯注于解读铜盘信息,内心在天人交战、权衡着冒险与退缩的利弊之际,一场源自他自身内部的、更为根本性的、几乎要颠覆他存在的异变,毫无征兆地、猛烈地爆发了!
他右肩锁骨下的那个三蛇胎记,之前还只是灼热刺痛,此刻却猛然爆发出如同被熔岩瀑布直接冲刷般的极致剧痛!那痛感并非停留在表皮,而是深深地侵入骨骼、骨髓,甚至沿着神经束向全身蔓延!仿佛有三条无形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燃烧着幽暗地狱火的毒蛇,正沿着他的锁骨向胸腔、脊柱乃至大脑疯狂钻噬、啃咬!剧痛让他忍不住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近乎野兽般的嘶吼,额头上瞬间沁出了密集的、冰冷的汗珠,全身肌肉都因这极致的痛苦而痉挛起来。
与此同时,他手中紧握的拼合铜盘,也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堪称狂暴的反应!三枚铜片拼接的缝隙处,不再是散发温和的白光,而是迸发出刺目欲盲、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强烈光芒!这光芒甚至带着一丝灼热感!整个铜盘在他手中剧烈震颤,发出高频的嗡鸣,仿佛内部蕴含的古老力量被彻底激活,急于挣脱束缚!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浩瀚、仿佛能扭曲现实的能量波动,以林深的身体为绝对中心,如同宇宙初开时的奇点爆炸般,猛地向四周扩散开来!走廊里,所有原本稳定的应急灯开始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明灭闪烁,光线在极致的亮与彻底的暗之间疯狂切换,将周围的一切映照得光怪陆离,如同抽象派的噩梦画作!墙壁上,那原本洁净的米白色涂层之下,竟然如同皮下血管般,浮现出无数密密麻麻、蜿蜒虬结、如同古老符文又似痛苦挣扎痕迹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拥有生命般强劲地搏动着,散发出浓郁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与冲天的怨恨能量!前方的空间开始发生肉眼可见的、令人眩晕的扭曲和折叠,光线在那里被拉长、折断,现实的结构仿佛变成了一块被随意揉捏的橡皮泥,正在被一股蛮横无比的、来自更高维度的力量强行撕裂、重构!
紧接着,在走廊前方约二十米处,空气如同沸腾般剧烈荡漾、翻滚,一扇“门”的轮廓,开始从虚无中、从规则的裂缝里,缓缓地、却又不可阻挡地凝聚、浮现——那绝非任何现实逻辑能够解释的构造!
它完全由暗红色的、如同半凝固的血液与液态能量混合而成的物质构成,门扉表面如同生物的黏膜般缓缓蠕动、起伏、搏动,散发出一种邪恶的生命力。门上,雕刻着一个巨大、复杂、充满了原始蛮荒与疯狂气息的图腾——正是那三条首尾相衔、相互撕咬、形成一个永恒循环的蛇形纹路!与林深肩上的胎记、良言曾经拥有的胎记、铜盘上显现的图案,完全一致,仿佛是同一种法则在不同层面的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