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吧。”
艾瑞斯眼前还有重影,他狠狠闭眼在睁开,折子上的字如同海浪一般翻涌。他手一滑,打翻一旁的的酒壶,酒水淌了一地。
“艾瑞斯大人,该签字了。”低沉冷漠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艾瑞斯眼瞅着一支笔被塞进自己手中,他便提笔在折子末端落款。
刚落下最后一笔,折子便被抽了出去。他愣愣的看着消失的折子,听见耳边又传出那道低沉冷漠的声音。
“艾瑞斯大人,夜深了,该歇息了。”
艾瑞斯眼前一阵眩晕,直挺挺的朝桌上倒去。
姜恩佑拿着折子径直朝姜云岫走去,折子摔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这就好了?”
苏晚疾拾起折子翻看,目光在折子、姜云岫与姜恩佑之间来回流转。
苏晚疾真开了眼了:“这……也能作数?”
“如何不能作数?我可没逼着他签字,他自愿的。”
姜恩佑站在桌前,双手环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神气的很。
姜云岫接过折子粗略看了眼,又将折子推了出去。曲起食指,指骨敲了敲落款处,提示道:“章。”
苏晚疾一把伸手压住折子,震惊得望向姜云岫:“你疯了!你看清这上头写了什么吗?赔款黄金八百万两,八百万!黄金!”
“割地六百万平方公里土地,西洋有六百万的土地吗?你这哪里是议和,你这分明是逼着他们反啊!”
“晚晚,若是今日大姜战败,他们可会如晚晚这般心软?”
姜云岫深邃的目光探的苏晚疾心口一热,热血上涌。
苏晚疾朝小厮招了招手,取了支笔来。她提笔在折子上添了几笔——赔款黄金一千八百万两。
“修改处记得盖章。”
呵,反!反了好啊!直接拿下西洋省!
姜恩佑拿起折子,意味不明的看了眼苏晚疾。
近墨者黑。
近姜云岫者,真黑。
——
次日,盖着使臣印章的折子呈上谈判桌时,艾瑞斯果断掀桌。
桌子掀翻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尘土飞扬。艾瑞斯喘着气直指姜恩佑,磕巴的骂道:“你畜牲——你趁火打劫!”
“你同意了。”
没了桌子的阻隔,两人仅有一步之遥。艾瑞斯随时便能冲上前给姜恩佑一拳。姜恩佑丝毫不慌,余光扫过婢女锦书。
锦书当即会意,从地上捡起折子,打开折子,举在胸前。
艾瑞斯指着姜恩佑,破口大骂:“你阴险狡诈!还想要黄金千两!领土百公里!我呸!你白日做梦!”
“你同意了。”姜恩佑缓缓用杯盖撇去浮沫,重复道。
艾瑞斯忍无可忍,猛地拍飞姜恩佑手中的茶盏。姜恩佑也不是善茬,起身抬手就是一巴掌扇艾瑞斯脸上,双方瞬间扭打在一处,打的不可开交。
“你们大姜简直是欺人太甚!真当我西洋大军怕了你们!”
“呦呦呦!你还有脸说欺人太甚!你也就是没打赢,要是打赢了还能是这副可怜嘴角?要、点、脸、吧!”
姜恩佑拍了拍了自己的脸不停的嘲讽。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动起手来毫不手软。
一墙之隔的耳房内,苏晚疾趴在墙边听着这动静掏了掏耳朵。转身朝姜云岫挪步过去。
她来此正是想看看,这议和是如何进行的,哪曾想居然是这场面。她宁可相信是自己幻听了。
姜云岫被苏晚疾摇晃着回神,见她唇瓣一张一合,满眼尽是错愕,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一墙之隔外所发生的事,他早已见怪不怪。
“如你所闻,里头打起来了。”
姜云岫满意的看着苏晚疾错愕的神情,又放出一击:“都是谈判传统。”
“谈判不是严肃正经,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吗?这……这这对吗?”
苏晚疾指了指一墙之隔的议事厅,这是正经谈判吗?怎么和想的不一样啊!
姜云岫放下茶盏,朝她招招手。苏晚疾见了两步上前,坐到他边上。姜云岫见状,叉着她的腰肢,将人抱在腿上。
“谈判可不止有单方的要挟,西洋只是一时战败,同那些附属小国还是不同的。与西洋的议和是互惠互利,而非臣服与归属,他们自然是有掀桌的底气。”
“西洋同意和谈,只能说明如此下去,他们也是力不从心,但不代表他们不会选择鱼死网破。要想利益最大化,又要稳住西洋,就得先提出一个他们无法接受的,在慢慢放低,直到他们能够接受为止,这才有谈的余地。”
“所以一千两黄金便是这场博弈的起点。”
“聪明。”
隔壁的动静越来越大,最终以一声刺耳的瓷瓶碎裂之声结尾,陷入长久的沉默。
苏晚疾正准备挣脱姜云岫的束缚,上去听个究竟,却被姜云岫死死勒住不肯松手。
“做什么?”苏晚疾疑惑的回首,却见姜云岫欲言又止,最终选择沉默不语。
姜云岫从早膳起便不对劲,心神不宁也就罢了,还时不时的欲言又止。
“你今日究竟是怎的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
姜云岫俯首埋进她脖颈间,鼻尖满是淡雅幽香,沁人心脾。他紧紧抱着苏晚疾的腰肢,几乎似要将人揉进骨血里。
“晚晚何时肯愿意无条件的纵容我,不论我做了什么,都愿意顺着我。”
“姜云岫!”苏晚疾双手捧着他的脸颊,硬将人抬起脸来,故作气恼:“老实交代,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晚晚,别丢下我。”
姜云岫炽热的双眸紧盯着苏晚疾不放,她在其间看见了挣扎,看见了眷恋,看见了……脆弱,那是姜云岫从未展现过的。
“可是不愿放我去北疆?”
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愫,她便知她又猜中了。
她仰着头,一滴泪无声滑落,正滴在姜云岫眼下。她沉默良久,接受这个早便在意料之中的答案。
“放他们去北疆吧。我……”
喉间干涩,如有沙石在搅动,她长叹一声,轻的令人捕捉不住。
“我留在兖京做质子。”
“晚晚,不是质子。”姜云岫脱口而出,哽咽道:“晚晚……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