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空中飞行与乘坐舰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没有金属舱壁的隔离，没有人工重力的束缚，只有纯粹的、无垠的黑暗和遥远的星光。林墨调动着“归墟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保护膜，这层淡蓝色的能量不仅能隔绝真空和辐射，还提供了基本的推进力——虽然速度远比不上凯恩那种金色的规则飞行，但足以在星空间移动。
凯恩飞在他身侧，金色的光晕如同流动的火焰，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温暖的轨迹。他没有说话，似乎专注于导航和警戒，但偶尔会调整方向，确保林墨不会掉队。
飞行了大约三小时后，他们抵达了一片异常空旷的星域。
这里没有恒星，没有行星，甚至连星际尘埃都稀少得可怜。空间本身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平滑”感，仿佛被精心擦拭过的镜面。在这片空旷区域的中心，悬浮着一个难以描述的结构——
它看起来像是一团缓慢旋转的、半透明的淡紫色星云，直径大约有月球大小。星云内部有无数细小的光点在闪烁，那些光点以某种复杂的韵律明灭，如同在呼吸。偶尔，星云的表面会泛起涟漪，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内部涌出，但很快就平息下去。
“这就是虚空之低语的前哨站？”林墨通过能量共鸣传递意念——在真空中无法直接说话，但他们可以通过能量波动进行交流。
“一个‘接口’。”凯恩回应，“虚空之低语是纯粹的能量意识生命，他们不建造物质意义上的建筑。这片星云是他们与物质宇宙交互的‘界面’。我们需要进入其中，找到驻守的‘代言者’。”
“怎么进去？”
“直接飞进去。但需要先表明身份和来意，否则会被视为入侵，触发防御机制。”
凯恩飞到星云前方约百米处，停了下来。他抬起双手，掌心相对，金色的光芒在双手之间汇聚、编织，形成了一串复杂的符号。那些符号不是文字，更像是某种规则的直接表达。
符号成形后，凯恩将它们轻轻推向星云。
星云表面泛起涟漪，将符号吸收进去。几秒钟后，一个中性的、直接在意识中响起的声音传来：
『识别：叛离者-妥协派个体，注册代号“凯恩”。权限等级：有限接触。请求进入事由？』
凯恩用同样的方式回应：『紧急外交请求。同行者为‘钥匙’持有者林墨，携有关‘噬界之暗’与‘加速派’的重大情报，需与驻守代言者直接交流。』
星云沉默了片刻。那些内部闪烁的光点加快了明灭频率，仿佛在进行某种快速的内部商议。
然后，星云表面裂开了一道缝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裂缝，而是空间的折叠。缝隙内部散发着柔和的淡紫色光芒，形成了一个刚好可供两人通过的入口。
『允许进入。请跟随指引光流，勿偏离路径。』
凯恩对林墨点了点头，率先飞入缝隙。林墨紧随其后。
进入的瞬间，周围的景象完全变了。
没有星云内部的结构，没有想象中的能量海洋。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无限广阔的淡紫色空间，上下左右都看不到边界。空间中漂浮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光团，那些光团缓慢移动、旋转，彼此之间用纤细的光丝连接，构成了一张庞大而复杂的网络。
一些光团“注意”到了他们的到来，表面浮现出类似眼睛的图案，静静地“注视”着他们。没有敌意，但也没有欢迎，只有纯粹的好奇和观察。
一道由更明亮的光点组成的“路径”在他们脚下浮现，蜿蜒通向空间的深处。凯恩沿着路径前进，林墨跟在他身后。
“这里……是他们的意识网络？”林墨传递意念。
“可以这么理解。”凯恩回答，“虚空之低语的主体意识居住在更高维度的能量层面，这些光团是他们投射到物质宇宙的‘感知节点’和‘交互接口’。我们现在相当于进入了他们的局域网。”
路径不断延伸。林墨注意到，随着深入，周围的光团逐渐变得更大、更复杂。有些光团内部呈现出星系的景象，有些则像是某种抽象艺术的投影，还有些不断变换着几何形状。
大约飞行了十分钟，路径终于抵达了终点——一个比其他光团大上数十倍的银色光球前。
光球的表面平滑如镜，映照出林墨和凯恩的身影。当他们在光球前停下时，表面开始波动，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个由淡紫色能量构成的人形轮廓，面容模糊但能辨认出基本的五官特征。正是林墨之前在“遗忘星河”接触过的虚空之低语成员——墨菲斯。
“林墨。”墨菲斯的声音直接在两人意识中响起，平和而略带惊讶，“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见面。还有凯恩……叛离者中的理性之声。你们一起出现，意味着事态确实严重。”
“墨菲斯。”林墨微微颔首，“我们需要帮助。”
“关于加速派？”墨菲斯的能量轮廓波动了一下，“我们观测到他们在多个星区的异常活动，熵核碎片的集中运输、静默潮汐的异常波动……这些都不是好兆头。但按照我们的古老誓约，除非威胁直接波及我们的领域，否则我们不能主动介入物质文明的纷争。”
凯恩上前一步：“如果这个威胁可能提前唤醒噬界之暗呢？如果加速派的‘共鸣井’计划成功，整个宇宙的能量平衡都会被颠覆，包括你们赖以生存的高维能量层面。”
墨菲斯沉默了。他周围的银色光球表面浮现出快速流动的数据流，像是在检索和分析信息。
“我们有相关推演模型。”良久，墨菲斯说道，“结果显示，加速派计划成功率低于12%，但一旦成功，噬界之暗提前苏醒的概率将上升到97%。确实，那会威胁到所有存在形式，包括我们。”
“所以你们愿意帮忙？”林墨问。
“有限度的。”墨菲斯强调，“我们不会派遣战斗单位直接参与物质界的战争，但可以提供情报支持、规则层面的分析，以及在极端情况下……有限的规则干涉。”
他顿了顿：“不过在那之前，我需要确认你们的情报准确性。请开放你们记忆中关于加速派计划的部分——当然，仅限于相关片段，我会尊重你们的隐私。”
林墨看向凯恩。凯恩点头：“可以。我来吧，我追踪他们的时间更长，数据更全面。”
凯恩闭上眼，额头浮现出淡淡的金色纹路。一道光流从他眉心射出，连接到墨菲斯的银色光球。大量信息开始传输：加速派舰船的影像、熵核碎片的能量特征、运输路线图、共鸣井的建造原理推演、还有“摇篮之墓”坐标的分析过程……
传输持续了大约三分钟。结束后，墨菲斯的能量轮廓明显变得凝重。
“情况比我们观测到的更糟糕。”他说，“加速派不仅在建造共鸣井，还在尝试逆向解析‘熵增调节器’的规则编码。如果他们成功获取哪怕部分控制权限……”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清楚。
“我们需要阻止他们。”林墨说，“但我们力量不足。疾影号只是一艘侦察舰，我们只有五个人。而加速派在摇篮之墓至少部署了一支完整的护卫舰队，可能还有高阶指挥官坐镇。”
墨菲斯思考着。银色光球内部的光点开始重新排列组合，像是在进行某种复杂的计算。
“我们可以提供三方面的协助。”最终，他说道，“第一，情报支持：我会联络其他前哨站，建立对摇篮之墓区域的实时监控网络，为你们提供敌军的部署变动预警。”
“第二，规则分析：虚空之低语擅长解析能量和规则结构。我们可以尝试破解共鸣井的部分核心算法，找出其薄弱环节，供你们在攻击时参考。”
“第三……”墨菲斯顿了顿，“在极端情况下，如果加速派即将成功激活共鸣井，我们可以发动一次‘规则震颤’——那是一种大范围的规则扰动，会暂时瘫痪区域内所有基于规则的高阶设备，包括共鸣井。但这种方法消耗极大，且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时空涟漪，所以只能作为最后手段。”
林墨心中稍安。这些帮助虽然有限，但已经是现阶段能获得的最好支持了。
“还有一个问题。”凯恩突然开口，“时间。加速派的第一批核心材料将在四十小时后抵达摇篮之墓，之后七十二小时内就可能完成建造。我们需要在四天内组织起有效的攻击力量——但我们现在连援军在哪里都不知道。”
墨菲斯的能量轮廓再次波动。这次，波动中似乎带着一丝……犹豫？
“关于援军……”他缓缓说道，“我确实知道一个潜在的力量，但他们……很难沟通，而且立场不明。”
“谁？”林墨问。
“一群自称‘默言者’的古老文明遗民。”墨菲斯说，“他们居住在‘摇篮之墓’相邻的‘静默星区’，已经隐居了超过五十万年。根据我们的记录，他们曾经是摇篮文明的附属种族之一，负责维护和看守部分‘世界引擎’部件。如果熵增调节器真的埋藏在摇篮之墓，他们很可能知道具体情况，甚至掌握着某些控制权限。”
凯恩的眼睛亮了起来：“默言者……我听说过他们。在叛离者的历史档案里，他们被描述为‘固执的守墓人’，拒绝与任何外来势力交流，甚至击退了多次试图探索摇篮之墓的考古队和掠夺者。”
“是的。”墨菲斯点头，“他们极度排外，视所有接近摇篮之墓的存在为亵渎者。但如果有‘钥匙’亲自前往……”他看向林墨，“或许他们会愿意交谈。毕竟，钥匙在理论上拥有对世界引擎部件的最高权限。”
林墨思考着这个可能性。前往默言者的领地，说服他们协助对抗加速派……这听起来又是一次艰难的谈判。
“他们有多少力量？”他问。
“未知。”墨菲斯老实回答，“他们极少展现武力，但几次击退入侵者的记录显示，他们掌握着相当先进的规则武器技术，至少不弱于加速派。更重要的是，他们熟悉摇篮之墓的环境，那是一个规则极其复杂的区域，没有向导很容易迷失甚至触发古老防御机制。”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有效攻击摇篮之墓的加速派基地，最好能有默言者作为盟友或至少是向导。”林墨总结道。
“理论上是的。”墨菲斯说，“但我要再次强调：他们很难沟通。虚空之低语曾尝试与他们建立联系，但都被无视了。你们可能需要准备一套特别的说辞。”
凯恩看向林墨：“去试试？”
林墨没有立刻回答。灵魂深处的可能性脉络再次开始震颤，无数未来分支在意识中闪现——
前往默言者领地的分支：大多数结果都是被拒绝或攻击，但有极少数分支闪烁着微弱的希望之光，其中一条分支甚至显示出“获得关键盟友”的可能性。
不去默言者领地的分支：基本上都是孤军奋战，成功率低于10%。
选择很清楚了。
“我们需要坐标。”林墨对墨菲斯说。
墨菲斯没有多言，直接通过意识连接传输了一份星图数据。星图上，“静默星区”被标注出来，距离他们现在的位置大约六小时飞行距离。
“祝你们好运。”墨菲斯说，“我会开始组建监控网络和破解共鸣井算法。如果有任何进展，我会通过这个信标联系你们。”
他从银色光球中分离出一小团能量，那能量在空中凝聚成一个淡紫色的菱形晶体，飘到林墨面前。
“随身携带，它能在十光年范围内接收我的信息。同时，它也蕴含着我的一道能量印记，或许能在与默言者接触时，证明你们与我们有过交流——虽然他们可能不在乎。”
林墨接过晶体，触手温润，内部有细微的能量脉动。他将晶体收好。
“感谢你的帮助，墨菲斯。”
“为了共同的生存。”墨菲斯的能量轮廓开始淡化，“时间紧迫，你们该出发了。记住，加速派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你们的行动。”
这句话让林墨心中一紧。他想起了离开尘埃坟场时，那种若有若无的被监视感。
“我们会的。”
离开虚空之低语前哨站的过程与进入时相反。那道空间裂缝再次打开，他们沿着原路返回，重新出现在那片空旷的星域中。
身后的星云缓缓闭合，恢复成最初那种静谧旋转的状态。
“现在去静默星区？”凯恩问。
林墨正要回答，胸前的淡紫色晶体突然微微发热。墨菲斯的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带着罕见的急促：
『紧急情报。我们刚刚截获一段加密通讯片段，来自加速派内部。他们在尘埃坟场的基地已经确认了你们的身份和去向，并派遣了一支快速反应舰队前往拦截。舰队规模：四艘突击舰，预计将在你们抵达静默星区前两小时相遇。』
『更糟糕的是，通讯中还提到了一个名字——“典狱长”。那是加速派的三名高阶指挥官之一，以残忍和高效着称。他可能已经亲自前往摇篮之墓坐镇。』
『你们的时间，比预想的更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