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然脚步没停,也没回头,只淡淡道:“不知楚兄有何指教?”
楚沐剑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急切:“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萧然因为这话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他。
眼神如刀,一把由冰结成的刀!
萧然缓缓道“你的忙!就算是天下第一的好人都不会帮。”
楚沐剑脸面不改色,似乎早就料到了萧然的话。
他有点无话可说。
萧然这才发现楚沐剑的嘴唇有着淡淡的苍白。
楚沐剑怎会不知萧然为何如此?
试想,一个曾被你视作真心挚友的人,为帮你找出陷害你的凶手,不惜将自己置于被误认为凶手的险境,为你排忧解难,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你为了私欲编织的谎言。
萧然没当场拔剑相向,已是仁至义尽。
楚沐剑望着萧然决绝的脸庞,心头的悔意如决堤的潮水,汹涌而来。
他达成了所有目的,本该像从前那般引以为傲,可当他独自斟饮那坛庆功的女儿红时,舌尖尝到的却只有苦涩,半分喜悦也无。
这世间诸多事物,皆可通过算计得来,可朋友呢?真诚呢?
万物或有失而复得的可能,可失去的朋友,还能回来吗?
他的心已乱,他再也控制不住心脉上的伤痛!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洒而出,染红了身前的衣襟。
雪和血交织。
“楚沐剑!”
萧然已然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萧然嘶吼道“你可别给我使什么苦肉计!”
楚沐剑感受到萧然的温暖,眼前是萧然关切的神情。
萧然手上已经沾满楚沐剑背后渗出的鲜血。
楚沐剑嘴唇已然苍白近似透明却道“常在江湖飘,那有不挨刀?”
谈花吟月赋闲,这春宵艳阳天。
楚沐剑睁开双眸,但见萧然正一瞬不瞬得盯着他。
“你醒了。”萧然露出微笑。
“萧…萧兄。”楚沐剑声音嘶哑。
他余光瞟到了另一个人影。
这时他才发觉自己正在颠簸中移动。
人影道“楚兄,总算醒了”
说着人影的脸庞慢慢放大,看清是人影后,他笑了。
楚沐剑咳了一下道“赵兄,别来无恙。”
赵无涯叹了口气“我好的很,就是你为何沦落至此?”
楚沐剑道“此事说来话长。”
赵无涯道“可长话短说。”
萧然却道“楚兄刚醒,赵兄不可操之过急。”
楚沐剑诧异得看了萧然一眼,看到那双明亮的双目,不禁双眸低垂。
赵无涯露出苦恼表情点点头“楚兄,好生休息。”
月起,繁星满目。
楚沐剑坐在二十辆车的第二辆车车头。
突然头顶传来一道声音“快说说你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楚沐剑回首看去,赵无涯单手握着一柄燃烧的蜡烛眼神炯炯。
楚沐剑长舒一口气将头转回冷冷道“不说。”
赵无涯却自顾自道“以你的武功身手,有谁可以伤你这么深?”
楚沐剑淡淡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足为奇。”
赵无涯沉思片刻道“你可是被人追杀?”
楚沐剑摇摇头。
赵无涯又道“那就是你追杀别人!”
赵无涯眨了眨眼似乎想到了什么“你可真是个呆子,居然一个人追着三个人打!”
赵无涯仰望繁星,重重的叹一口气“你以为你是我呀!”
楚沐剑呵呵一笑道“你也不见得有得厉害,而且我乐意。”
赵无涯挑眉:“你怎么没死呢?”
楚沐剑冷笑道“你这种坏蛋都没有死,我怎么会死?”
赵无涯道“你说好人还是坏人?”
楚沐剑板着脸道“我是一个坏人。”
赵无涯闻言,嘴角微扬:“这就对了。
楚沐剑突然转头道“什么对了?”
赵无涯却只是笑了笑,含糊道:“没什么。”
萧然道“你应该告诉我们到底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他已悄然出现在两人正前方的马车顶上。
赵,楚俩人的不由长舒一口气。
赵无涯面色一沉,冷冷道:“萧兄,偷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楚沐剑闻言,当即闭紧了嘴巴,不再作声。
萧然平静回应:“我知道,我并未偷听,我已在此站了许久。”
赵无涯冷哼一声,语气带刺:“你既早已站在这里,为何迟迟不与我们打招呼?”
萧然道:“我到得比你早。”
赵无涯眉峰一蹙:“萧兄这是把我二人当成傻子了?”
“并非……”萧然摇头。
赵无涯板起脸,语气更冷:“没成想萧兄的脸皮竟比城墙还厚,谎话竟是信手拈来!”
萧然笑道:“我是说只有一个傻子。”
赵无涯先是扯了扯嘴角,随即又立刻绷紧脸,眼神一厉。
他猛地跳到楚沐剑身旁,怒视着萧然:“你竟敢把楚兄当成傻子!”
楚沐剑依旧紧闭嘴巴,一言不发。
赵无涯转头瞪向楚沐剑,吼声震耳:“楚兄,你倒是说话呀!”
楚沐剑垂首,低声道:“赵兄,我早就知道萧兄在前方了。”
赵无涯一愣,先看了看萧然,又转回头看向楚沐剑,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好,你很好!”
他的脸早已红得像块烧红的烙铁,再难维持镇定。
“不聊了!”话音落,他“噗”地吹灭蜡烛,身形一翻,向后打了个筋斗,径自找酒喝去了。
萧然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开门见山,目光落在楚沐剑身上:“那三人是谁?”
楚沐剑神色凝重道“我不清楚来历,只知他们身手绝非寻常,算得上武林中少有的顶尖高手。”
他顿了顿,又道“三人皆着黑衣,脸上覆着黑纱,瞧不出半点端倪,端的是神秘莫测。”
萧然脸不由得沉了下来道“你可看出他们武功的路数?师承哪门哪派?”
楚沐剑摇了摇头道“完全看不出,他们的剑法杂乱无章,简直就是小孩拿木剑一通乱砍。”
萧然闻言,心头猛地一震,沉默良久才道:“既如此,那三人的内功修为,实在深不可测!”
前些时日,萧然与楚沐剑有过一场比试。彼时萧然虽略胜一筹,但双方都未曾动剑。
对于一名剑客而言,腰间无剑与有剑,全然是判若两人。
无剑时,纵有一身技艺,终究少了那份与兵刃相融的浑然,恍若雄狮暂失利爪,纵有威慑,终难尽兴施展。
有剑时,锋芒藏于鞘中亦难掩锐气,目光扫过之处,似有寒芒随行,那份一剑在手,世间万般皆为草木是剑客独有的自信,是刻在骨血里的剑客魂。
萧然心里清楚,若是楚沐剑手中有剑,他当真没有十足把握能赢。
连楚沐剑持剑时都有如此威慑力,可见那三人武功之高深,连萧然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楚沐剑点头赞同道“不错。而且他们似乎无意伤我——以他们的内功,若没有师承根基,绝不可能有这般造诣。”
楚沐剑道“我可以肯定,再过十招我就可以探出他们的脚跟…”
后面的话,楚沐剑没有说下去。
萧然却已然明了。
楚沐剑身上的伤,便是最好的答案。
他绝对撑不过十招!
又或者说,若执意要探清对方的来历,恐怕只有等到成为死人的那一刻。甚至,死了都未必能知晓真相。
那三人不愿取楚沐剑性命,但他若非要往死路上闯,他们大约也会“成全”。
有些时候,距离真相越近,便离死亡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