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适应着屋内的黑暗,看到陈晨模糊的轮廓站在面前。
“该你们值夜了。” 陈晨言简意赅。
邵杰撑着身体坐起来,声音因刚醒来而沙哑:“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 陈晨摇头,屋里没有任何计时的工具,“但是估摸着,差不多过四个小时了。”
邵杰点了点头,没再多问。四个小时,估摸也就晚上十一点左右。
李顺也已经起身,正轻轻活动着有些僵硬的手脚。
崔严躺在不远处的铺位上,呼吸平稳悠长,似乎还在熟睡。
暂时,没有异常。
邵杰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站起身坐在一边的凳子上。
验证他猜测的时候,到了。
值夜的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
三个小时,或许更久。
崔严的呼吸始终平稳,没有出现任何突然的急促、抽搐或梦魇般的呓语。
没有冷汗,没有惊醒,甚至连翻身的频率都很低,睡得似乎格外沉一些
邵杰心中那个推测的砝码,又悄悄加重了一分。
他需要更进一步的确认。
趁着换班的间隙,邵杰走到崔严铺位旁,伸手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崔严,醒醒,该你们值班了。”
崔严在睡梦中被唤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神涣散了几秒,才逐渐聚焦,看清是邵杰。
他愣神片刻,仿佛还在确认自己身在何处,然后才声音沙哑地开口:“……到我了吗?”
邵杰只“嗯”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转身走回自己临时休息的床铺,和衣躺下,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邵杰只感觉浅眠了片刻,门外便响起了周福的呼喊声,伴随着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各位专家,醒醒了吗?天亮了,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该动身去今天要迁的坟了。”
众人陆续起身,简单用冷水抹了把脸,驱散残存的睡意和疲惫。
推门出去,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山林特有的湿气扑面而来。周福已经等在小院里,看到他们出来,脸上立刻堆起笑容。
然而,众人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他手里拿着的东西吸引了——那是几把看起来颇有些年头、斧刃却磨得雪亮的斧头。
崔严眉头一皱,上前问道:“周老板,你这斧头是干什么的?今天这步骤,难道要用这个。”
周福连忙解释:“对对对!崔专家,今天咱们要动的是木逆坟。这第一步‘破凶’,按照手札上说,必须先找到坟头那棵成了气候、把根须扎进棺木里的老树,砍断其主要的几条树根。”
他晃了晃手里的斧头:“这不,我都准备好了,挑的顺手锋利的。今天第一步,需要来两位专家来干这力气活。您看,哪位来?”
崔严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随即转身面向众人,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条理性:“规矩照旧,先找出今天下午做引福的两个人,随后再来决定破凶和镇煞谁来做。我去找几根树枝来。”
他刚说完,夏雨却立刻出声,声音清脆:“为什么是你去?宁柠,你去折树枝。”
崔严脚步一顿,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看向夏雨:“苏苏,你什么意思?”
夏雨脸上挂着笑,眼神却没什么温度,语气听起来天真又直接,话里的意思却像软刀子:“我没什么意思呀,崔哥。我就是怕……怕有人作弊嘛。当然,我不是说你哈,我就是怕万一呢?” 她把“万一”两个字咬得略重。
崔严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旁边的金子脸色也微微一白,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
他们俩之前那点心照不宣的抱团和换任务的小动作,夏雨看得清清楚楚。让宁柠去显得倒公平一点。
崔严胸口起伏了两下,最终压下火气,没再坚持,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
宁柠更没什么意见,干脆利落地走到院边,随手折了几根长短不一的树枝回来,握在手中,只露出整齐的顶端。
抽签很快有了结果——今天是金子和李顺抽到了两支短签。
看到这个结果,金子脸上血色又褪去几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什么。李顺倒是比较平静,只是默默叹了口气。
崔严清了清嗓子,继续安排:“剩下的五个人,我,邵杰,苏苏,宁柠,陈晨。周老板,今天‘破凶’和‘镇煞’分别需要几个人?”
周福连忙道:“我感觉破凶需要三个人,镇煞两个人就够了。”
“好。” 崔严点头,目光扫过剩下四人,“‘破凶’三人,我算一个。” 他主动揽下了这看似需要力气的活。
邵杰几乎没有犹豫:“我也去。” 他感觉这棵树可能是关键。
夏雨和宁柠站在一起,两人都没吭声,但态度很明显——她们要一起行动。剩下的陈晨看了看情况,平静地开口:“那‘破凶’加上我一个。”
这样一来,“破凶”三人组定为:崔严、邵杰、陈晨。
“镇煞”两人组自然就是:夏雨、宁柠。
一行人跋涉至今日的目的地——木逆坟。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坟冢已几乎看不出原本的土堆模样,完全被一棵巨大到近乎畸形的老槐树的根系所吞噬、包裹。
那槐树的根茎粗壮虬结,如同无数条灰黑色的巨蟒,层层叠叠、死死缠绕在坟冢之上,甚至深深勒入土壤和可能存在的棺椁之中,形成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鬼木绞魂” 般的格局。
整座坟,就像被这株妖异巨木扼住咽喉、汲取生命的囚徒。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树身。
粗糙皲裂的树皮上,布满了大小不一、凹凸起伏的瘿瘤。
那些瘿瘤的形状极其诡异,乍看只是树木自然的瘤结,但细看之下,竟隐隐呈现出扭曲的人脸轮廓!
有的似在无声哀嚎,嘴巴大张;有的双目位置凹陷,仿佛凝视着来人;还有的拧成一团,透出无尽的痛苦与怨毒。仅仅是注视着这些“树脸”,就让人心底泛起寒意。
此刻山林间并无大风,但那槐树垂落如幔帐的茂密枝条,却兀自缓缓地、无规律地摆动着。
它们不像被风吹动,而像是拥有自己意识的无数条灰绿色触手,在空中轻轻摇曳、探伸,时而相互纠缠,时而猛地向某个方向弹动一下,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整棵树,仿佛是一个沉睡的、却被他们惊醒的庞大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