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破碎镜像
医疗舱的白光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切割着萧临的眼球。镇静剂的药效刚过，他的太阳穴便突突跳动起来，视网膜上仍残留着那个太空站的坐标——欧米伽植入他脑海的47号主实验室位置。
你醒了。
雷恩指挥官的声音从病床右侧传来。萧临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第七舰队的指挥官正用电子眼扫描他的生命体征数据。那冰冷的红光让他想起父亲书房的监控摄像头。
小队...状态？萧临的喉咙像是被沙暴刮过。
活着。雷恩调出一组全息影像，林昼和林夜被隔离观察，他们的神经同步出现异常波动；齐星在重症监护室，腿伤感染了某种纳米病原体；莫萱——影像切换到一间封闭病房，医疗兵正用手术刀在墙上刻着什么，——拒绝所有心理评估。
萧临强迫自己坐起来，输液针头在手臂上扯出一道血痕：欧米伽呢？
雷恩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最高机密。
她是武器。萧临盯着指挥官，47号实验室的产物。而我们...我们也是实验的一部分，对吗？
医疗舱突然陷入死寂。雷恩的手指悬在全息控制面板上方，有那么一瞬间，萧临确信他会按下某个能让自己永远沉默的按钮。
但指挥官只是关闭了投影：你看到的记忆是欧米伽的神经毒液制造的幻觉。你们小队遭遇了克尔维特的新型心理武器，仅此而已。他递过一份数据板，签了它，就能归队。
萧临看向文件内容——一份标准格式的《任务免责声明》，但第七条用红色标注：【承诺不调查、不讨论、不记录任何关于欧米伽级货物的细节】。
他的手指悬在签名区上方，欧米伽的声音突然在记忆中回响：你们...都是该被处决的缺陷品。
我拒绝。萧临放下数据板。
雷恩的电子眼红光骤亮：你知道拒绝的后果。
是的。萧临直视那冰冷的镜头，但我更知道47号实验室对我小队成员做了什么。林昼和林夜的镜像同步不是天生的；莫萱的暴力倾向是程序设计；齐星的是某种概率操控能力的副作用——他指向自己的太阳穴，——而我现在能回忆起四岁前被人工干预的记忆。这违反了《联盟基因实验禁令》第17条。
电子眼发出轻微的嗡鸣。雷恩突然倾身向前，人造虹膜中闪过一丝萧临从未见过的东西——恐惧？
签了文件，忘记一切，你们还能作为混沌镜像继续存在。指挥官的声音压得极低，否则，等待你们的将是分解评估。你父亲...也不会幸免。
萧临的指尖在数据板上留下汗渍。父亲——第三舰队指挥官萧岳，联盟战争英雄，基因纯净论的公开支持者。如果他与非法实验有关...
医疗舱门突然滑开。一名医护兵慌张报告：指挥官，隔离病房...出问题了！
警报声响彻走廊。萧临扯掉输液管跟上去，雷恩没有阻止他。
b区隔离舱外已经聚集了多名安保人员。透过观察窗，萧临看到林昼和林夜背对背站在房间中央，两人的神经同步器漂浮在空中，被某种力场扭曲成诡异的螺旋状。更可怕的是，他们的动作完全相反——当林昼举起左手，林夜举起的是右手；一人眨眼时，另一人必定睁着眼。
镜像...反转了？萧临喃喃道。
雷恩按下隔离舱的通讯键：双子星，报告状态。
两人同时转头，动作却不再同步。林昼的左眼和林夜的右眼布满血丝，而另一只眼睛则完全变成了欧米伽那样的纯黑色。
我们很好。林昼说。
我们在蜕变。林夜同时道。
声音重叠却不同调，像两段错位的录音。
医护兵突然尖叫起来。萧临转头看向走廊尽头——齐星的重症监护室玻璃上结满了冰晶，而本应卧床的伤员正悬浮在病床上方半米处，周身环绕着蓝色的概率方程式。他的嘴唇蠕动着，重复同一句话：所有世界线都通向实验室...
最令人不安的是莫萱的病房。当萧临赶到时，医疗兵已经用手术刀在金属墙上刻满了同一组数字：39。她的掌心烙印亮得像是要烧穿皮肉，但她的表情异常平静。
她在召唤我。莫萱对萧临说，手术刀尖抵在自己左腕静脉上，欧米伽说，我们这些失败品应该自行了断。
萧临夺下手术刀的瞬间，医疗兵突然笑了：你不好奇自己的编号吗，指挥官？为什么47号实验室的记忆里会有你？
他的战术平板突然响起紧急集合通知。雷恩的声音从所有广播中传出：所有战斗人员注意，克尔维特叛军袭击了天狼星系7号科研站。混沌镜像小队，立即到3号机库报到。
莫萱的笑声在警报声中显得格外刺耳：看，分解评估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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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号机库里没有雷恩，只有五套战斗装备整齐排列。萧临注意到这次的神经同步器是新型号，外壳上印着Ω-47的微小标记。
这不对劲。他检查着能量步枪，科研站不是战略目标，叛军为什么要——
你还在按战术手册思考？莫萱已经穿戴完毕，手术刀在指间旋转，我们是被派去送死的，萧临。实验室要回收失败样本。
林昼拿起同步器：我们不该戴这个。
林夜却戴上自己的：我们需要链接。
两人对视一眼，第一次出现明显的意见分歧。
齐星跛着脚走过来，腿上的绷带渗着蓝光：我的概率计算显示...这次任务有73%的可能是陷阱。他的瞳孔不正常地收缩着，但剩下的27%...通向某个重要节点。
萧临的战术分析模块给出了相似结论。正常情况下，他会请求任务简报确认，会检查备用撤离方案，会...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记忆中响起：情感是指挥官的缺陷。
他戴上同步器：混沌镜像，出发。
穿梭机自动驾驶前往科研站的途中，五人的神经同步首次出现了干扰。萧临的视野不时闪过其他人的记忆碎片：莫萱站在一排培养舱前，手里拿着注射器；齐星被锁在满是数字的房间里做概率测试；双子星在镜面迷宫中追逐彼此...而所有这些记忆中，都有一个黑眼小女孩静静旁观。
同步率只有42%，林昼报告，声音干涩，我们...正在失去彼此。
科研站的外形逐渐清晰——那是一个标准的环形空间站，但萧临立刻注意到异常：没有能量护盾，没有防御炮台，甚至没有一艘护卫舰。就像有人故意撤走了所有防御。
死寂。齐星突然说，所有概率线都在这里...断了。
莫萱检查着手术刀：完美的屠宰场。
穿梭机对接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气闸舱门滑开的瞬间，萧临闻到了某种化学制剂的味道——不是血腥味，而是47号实验室记忆中的防腐剂气味。
科研站内部像是被时间冻结。终端屏幕仍亮着，咖啡杯冒着热气，甚至有一份数据板悬浮在半空中，仿佛使用者刚刚松手。只是...没有人。
生命扫描为零。林夜说。
但温度显示...林昼触碰一个控制台，...五分钟前还有人在这里。
萧临的战术屏突然捕捉到一个信号——来自科研站核心区域的加密频段，代码结构他异常熟悉：父亲常用的私人加密协议。
分头搜索。他下令，双子星检查东区，齐星扫描数据库，莫萱和我去核心区。保持通讯——
莫萱的手术刀抵在萧临喉咙上，这次我们一起去。我想看看是什么让指挥官这么...紧张。
其他三人没有反对。萧临在刀尖下看到了真相：混沌镜像已经名存实亡。他们不再是团队，而是五个被共同秘密捆绑的囚徒。
核心区的门禁系统对萧临的生物识别有反应。门滑开的瞬间，五人的同步器同时爆出静电噪音。
房间中央是一个孤立的培养舱，舱内漂浮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不是欧米伽，而是一个更年幼的黑眼男孩，胸口名牌清晰可见：【K-00】。培养舱旁的终端屏幕上，一份文件正在循环播放：
【项目K-00最终报告】
【基因来源：萧岳指挥官】
【状态：终止】
【备注：情感模块过于发达，已销毁。后续样本将移除此缺陷。】
萧临的战术系统彻底崩溃。他踉跄后退，撞上另一个控制台。屏幕亮起，显示出一段日期标记为昨天的监控录像：雷恩指挥官站在这个房间里，将一个数据芯片插入终端。然后他对着摄像头说：带他们来，实验该收尾了。
父亲...的克隆体？萧临的声音支离破碎。
莫萱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荡的科研站里回荡：所以你是零号样本！我们所有人的...大哥？
齐星的计算能力此刻全速运转：时间线吻合...47号实验室是在K-00项目终止后建立的...他们用你的基因序列为基础制造了我们...
林昼和林夜同时抱住头，他们的镜像神经链接在痛苦中挣扎：不对...记忆里有矛盾...我们到底是...
警报突然响起。不是科研站的系统，而是来自穿梭机的紧急信号。萧临的战术屏显示一艘克尔维特战舰刚刚跃迁至附近空域——识别码为复仇女神号。
卡恩来了。莫萱的烙印亮得刺眼，为了他的小妹妹...和失败的哥哥们。
萧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他的战术思维模块一片混乱，但某个更深层的本能开始运作——不是指挥官的训练，而是那个被父亲称为的情感核心。
撤离。他下令，返回穿梭机，然后...然后...
然后怎样？回联盟面对分解评估？投奔叛军寻找答案？还是...
五人冲向气闸舱的途中，科研站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应急照明亮起时，一个瘦小身影站在穿梭机舱门前——欧米伽。她的黑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微光，手里拿着一个萧临再熟悉不过的物件：父亲书桌上的全息相框。
欢迎回家，失败品们。女孩轻声说，现在，选择吧——被我处决，还是加入我们摧毁实验室？
穿梭机的通讯器突然激活，传来卡恩·维特冰冷的声音：妹妹，你太心软了。失败品只有一个用途——
莫萱的电磁手枪开火了，击碎了通讯面板。我选第三条路。她的手术刀指向欧米伽，告诉我谁设计了39号样本的处决程序，然后我会决定杀不杀你。
萧临看着曾经的队员们——林昼和林夜站在对立面；齐星缩在角落计算概率；莫萱与敌人对峙；而他自己...他看向培养舱里那个与自己童年一模一样的K-00样本。
混沌镜像已经破碎。但在这破碎中，某种新的、陌生的东西正在成形。欧米伽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她歪着头，第一次露出类似困惑的表情。
有趣。小女孩说，你们本应互相残杀才对。
萧临慢慢举起父亲的配枪——里面始终装着那颗子弹——但不是对准自己的太阳穴，而是欧米伽手中的全息相框。
我们拒绝你们的剧本。他说，声音比他想象的更坚定，混沌镜像，重组。
令他惊讶的是，齐星第一个站到了他身旁。然后是林昼——或者林夜？双子星中的一个。最后是莫萱，尽管她翻了个白眼：愚蠢的口号...但算我一个。
欧米伽的笑容扩大了，露出不属于儿童的尖利牙齿：这才对。47号实验室的缺陷品们...终于觉醒了。
科研站外，复仇女神号的主炮开始充能。而萧临知道，这次不会有雷恩指挥官的救援。这一次，混沌镜像必须自己决定——
——是作为武器被使用，还是成为持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