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裂痕之镜
沙暴像一堵流动的血墙，将世界压缩到呼吸之间。萧临的同步器发出尖锐的警报，五个生命体征在战术屏上闪烁，却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莫萱跪在那个被称为欧米伽的少女面前；齐星拖着伤腿向他靠近；双子星站在少女身后，第一次出现了战术分歧。
重复，混沌镜像小队，报告状态！萧临对着通讯器大喊，却只听到静电噪音。
欧米伽少女突然抬起手。她的指尖滴落着荧光蓝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轨迹。萧临的视网膜上立刻浮现出一串数据流——不是通过视觉神经，而是直接烙印在大脑皮层上的信息。
【项目编号：Ω-47】
【基因来源：林昼\/L-47a，林夜\/L-47β】
【次级样本：莫萱\/m-39，齐星\/q-12】
【指令：召回】
萧临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阵剧痛从同步器钻入脊椎。他眼前的沙暴突然变成了另一幅景象：一间纯白的实验室，无数培养舱像墓碑般排列，每个舱体内都漂浮着一个沉睡的孩子。最小的不过五六岁，最大的——
萧临！
莫萱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医疗兵挡在他和欧米伽之间，手术刀第一次不是为了杀戮而举起，而是像十字架般横在胸前。别看她眼睛，莫萱的声音在颤抖，她会让你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齐星跌倒在萧临身旁，他的裤腿被血浸透，手里却紧握着一个从着陆舱残骸中抢救出的信号增强器。我...我调整了同步器频率，他喘息着说，现在我们是封闭回路，但她——他指向欧米伽，——刚才好像黑进了我们的神经链接。
双子星的声音突然通过同步器直接传入萧临脑海，像两道重叠的声波：
【指挥官，我们认识她。】
【她是47号实验室的核心。】
【我们...我们是她的镜像原型。】
欧米伽歪了歪头，漆黑的眼睛倒映着五张苍白的脸。她开口时，声音像许多孩子同时说话：39号样本，你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这句话是对莫萱说的，你被设计为处决者，不是治疗者。
莫萱的手术刀当啷一声掉在红沙上。
沙暴突然减弱了片刻。萧临的战术屏捕捉到东北方两公里处的能量波动——叛军的侦察兵正在靠近。更可怕的是，同步器显示欧米伽的生命体征正在发生剧烈变化，她的肾上腺素水平飙升到正常人类的十倍。
她在召唤他们。萧临猛地拔出配枪，双子星，控制住她！莫萱，检查齐星的腿伤！我们必须在——
欧米伽笑了。那个笑容让萧临想起莫萱战斗时的表情，但更加...非人。她纤细的手指划过自己的手腕，蓝色血液渗出的瞬间，五人的同步器同时爆发出刺眼的白光。
萧临的世界炸裂成无数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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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时是五个人。
他是林昼，被绑在金属台上，看着自己的骨髓被抽进针管，一个黑眼小女孩站在实验员身边记录数据。
他是林夜，在镜面迷宫中奔跑，身后是另一个自己的脚步声，永远差半步就能追上。
他是莫萱，握着不是手术刀的小刀，面前跪着一个哭泣的男人，耳边有个声音说：处决不合格样本，这是你的存在意义。
他是齐星，躲在一场爆炸后的废墟里，数着天花板上滴落的水珠，第1037滴时水珠突然向上飞去。
他是萧临自己，站在父亲的书房里，老指挥官将一枚子弹放在他掌心：情感是指挥官的缺陷。下次再为模拟士兵流泪，就用这个解决自己。
这些记忆碎片像暴风雪般席卷而来，又在欧米伽的一个响指间骤然停止。萧临跪在红沙中，冷汗浸透战斗服。其他四人同样痛苦地蜷缩着，齐星甚至吐出了胆汁。
现在你们记得了。欧米伽的声音轻柔得像毒蛇滑过沙地，47号实验室的孩子们。
莫萱第一个抬起头，她的眼中燃烧着某种全新的情绪——不是暴力，而是比暴力更可怕的认知饥渴。你对我做了什么？那些记忆...我从来没有...
记忆移植是基础课程。欧米伽走向她，你是最优秀的处决者样本，直到那天你放走了一个实验体。她突然抓住莫萱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在我这里留下了疤痕，39号。
莫萱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萧临看到她的掌心有一个奇怪的烙印——数字39嵌在一个六边形符号中，正逐渐发出红光。
远处传来能量武器充能的嗡鸣。叛军的侦察队已经逼近到五百米内。萧临强迫自己站起来，战术思维艰难地穿透记忆入侵的迷雾：无论过去如何，现在任务是保护欧米伽返回联盟。
保护？欧米伽轻笑，还是囚禁？她突然扯开束缚衣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个与莫萱掌心相似的烙印——Ω-47。联盟重启了47号计划。我是最后一个自由样本。
林昼和林夜同时举枪，但枪口不是指向欧米伽，而是彼此。她撒谎。林昼说。
她说真话。林夜同时道。
两人的镜像同步第一次完全断裂。
沙暴中射来第一道能量光束，擦着萧临的耳际飞过。现实猛然收紧——无论欧米伽是谁，无论那些记忆意味着什么，叛军正在逼近。
战术重组！萧临咬破舌尖，用疼痛集中精神，双子星掩护东侧，莫萱处理齐星的伤腿，我——
一道比太阳更耀眼的光束突然撕裂沙暴。不是来自地面，而是来自轨道——某艘战舰的主炮轰击在叛军队伍中央，冲击波将红沙掀起十米高的浪涛。
铁幕号还在轨道上！齐星突然大喊，他的眼睛盯着自制信号器上闪烁的代码，他们定位到我们了！
欧米伽的表情第一次出现波动：不，不是你们的船。
第二道光束降临。这次萧临看到了发射源——一艘通体漆黑的战舰悬浮在大气层边缘，舰身上是被利剑贯穿星图的叛军徽章。
克尔维特旗舰...萧临的战术数据库自动识别，复仇女神号
同步器突然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冰冷得让萧临想起父亲：【把女孩交出来，小战士们。她不属于你们。】
欧米伽的皮肤开始渗出蓝色荧光，像某种生物发光水母：他来了。我的...哥哥。
莫萱不知何时重新捡起了手术刀，但这次她的姿势不是进攻，而是防御：卡恩·维特，叛军首席指挥官。她的声音带着奇怪的笃定，47号实验室的第一个成功样本。
又一波记忆冲击通过同步器袭来。萧临看到一个黑发少年站在培养舱前，舱体内漂浮着一个小女孩的胚胎。少年转身时，胸前的名牌清晰可见：【K-01】。
现实与记忆的夹击让萧临几乎呕吐。他看向队友——莫萱的掌心烙印越来越亮；齐星拖着伤腿正在组装某种临时武器；双子星背靠背站着，却像隔着整个星系。
又一发轨道炮击落在附近。红沙如雨点般砸落，萧临在混乱中做出决定：撤退至着陆舱残骸！利用金属屏障抵抗轨道打击！莫萱，带上欧米伽！
我不需要被携带。欧米伽说，但当她迈步时，身体突然摇晃了一下。蓝色血液从她鼻子里流出，他...太近了...
萧临抓住她的手臂。接触的瞬间，一幅画面刺入脑海：一个巨大的太空站环绕着气态行星，形似蜂巢的结构让他想起黑蜂巢任务，但这个更庞大，更...有机。画面中心是一个培养舱阵列，数百个黑眼孩童漂浮其中。
【主实验室坐标已上传。】欧米伽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如果我们中有人能活着离开...摧毁它。】
沙暴突然被撕开。三个叛军侦察兵冲出尘埃，他们的装甲上刻满诡异的符号。领队者举起武器瞄准齐星——
——然后他的头盔突然爆炸。
莫萱的电磁手枪冒着烟。处决不合格目标，她机械地重复，掌心的烙印亮如烙铁，这是我的使命。
齐星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他的眼睛翻白，双手痉挛般抓向空中，仿佛在拉扯看不见的丝线。叛军侦察兵的能量武器突然集体过载炸膛，蓝色的等离子焰在空中扭曲成奇异的几何形状。
概率...场...齐星吐着血沫喃喃道，我能看到...所有世界线...
欧米伽突然挣脱萧临，冲到齐星面前捧住他的脸：12号样本！你醒了！她的黑眼睛第一次闪现出类似情感的光芒，父亲说过，概率操控者是计划的钥匙！
又一发轨道炮击落下。这次距离近得掀翻了着陆舱残骸。萧临的战术屏显示氧气存量只剩23%，而叛军的主力地面部队已经完成包围。
我们撑不到救援了。萧临冷静地判断，同时撕下军规手册的一页，压在齐星汩汩流血的大腿上，双子星，你们有三十秒创造奇迹。
林昼和林夜对视一眼。某种无言的交流在他们之间流动，然后两人同时摘下神经同步器，按在一起。两个设备碰撞的瞬间，一道脉冲波扩散开来，所有电子设备——包括叛军的武器——同时失灵三秒。
足够长了。萧临看到莫萱拖着欧米伽躲进着陆舱的金属残骸下；齐星用临时制作的电磁绊雷炸翻了两名侦察兵；而他自己...他自己正用身体挡在所有人前面，手枪里装着最后一颗子弹——父亲给他的那颗。
轨道上，复仇女神号的主炮开始充能，紫色的能量漩涡在炮口凝聚。萧临突然明白了叛军指挥官的战术——不惜轰杀自己的地面部队，也要确保欧米伽不会落入联盟手中。
照见真实的裂痕。他轻声说，不知道这是告别还是祈祷。
就在这时，天空裂开了。
一道纯白的光柱从天而降，不是来自叛军舰船，而是来自更高轨道上的某个存在。光柱精准地击中复仇女神号的主炮阵列，引发一连串绚丽的爆炸。萧临的战术屏短暂恢复，显示出三个新出现的信号——联盟第七舰队的巡洋舰，领舰的识别码让他的心脏漏跳一拍：【INS-07 雷恩之怒】。
同步器里，雷恩指挥官的声音像一柄冰斧劈进混沌：混沌镜像小队，坚持住。救援舱90秒后抵达。
欧米伽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不！不能回去！她的黑眼睛倒映着轨道上的爆炸，他会摧毁所有样本...包括你们...
莫萱死死钳住她，掌心的烙印已经烧透了手套：我们到底是谁？47号实验室是什么？为什么我们都——
你们是失败的实验体。欧米伽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我是唯一的完美成品。但我的哥哥...第一个样本K-01...他才是真正的怪物。
着陆舱残骸上方，救援舱的制动火箭喷出耀眼的尾焰。萧临看到齐星已经陷入半昏迷，却还在无意识地用手指在空中画着某种复杂的概率曲线；双子星重新戴上了同步器，但两人的镜像动作仍然有微妙的延迟；莫萱...莫萱看着欧米伽的眼神，像看着一面照出自己灵魂的镜子。
当救援舱的机械臂抓住他们时，萧临最后看了一眼红色沙暴中燃烧的战场。某个瞬间，他确信自己看到一个黑发男子站在沙丘上，穿着叛军制服，胸前名牌在火光中一闪而过：【K-01】。男子举起手，做了个枪击的手势，直接对准萧临的眉心。
然后救援舱闭合，将他们拽离这个噩梦般的星球。舱内，欧米伽蜷缩在角落，轻声哼着一首没有调子的歌。莫萱机械地处理着齐星的伤口，但她的眼睛始终没离开那个少女。萧临的耳机里，雷恩指挥官正在说着什么任务汇报、医疗支援和最高机密，但所有这些声音都变得遥远。
唯一真实的是同步器里五个不规律的心跳，以及那串仍在萧临视网膜上闪烁的坐标——那个被称为47号主实验室的太空站位置。
当他在医疗舱的镇静剂作用下坠入黑暗时，最后听到的是欧米伽的耳语：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了，小指挥官。因为你们...都是该被处决的缺陷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