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污水没过腰际,刺骨的寒意不断汲取着所剩无几的体温。陈岁安靠在锈蚀的铁床架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在确认暂时安全后,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沉重的眼皮便再也无法支撑。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那个原本在房间另一侧、如同受惊小兽般蜷缩的身影,悄然移动到了他的身边。
当他从浅眠中惊醒,感觉到怀中那份不同寻常的温暖与重量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苏晴,不知在何时,已经如同寻找庇护的孩童般,蜷缩进了他的怀里。她湿漉的头发贴着他的脖颈,冰冷,却带着一丝微弱的生命气息。即使在睡梦中(或者说昏沉中),她的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苍白的脸上残留着惊惧的痕迹,却又在这种无意识的依靠中,显露出一种极致的脆弱。
陈岁安低头,就能看到她白皙细腻的脖颈线条,以及因为侧卧而愈发显得丰满圆润的身体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那份属于成熟女性的、毫无防备的柔软触感,与他坚硬冰冷的勘探服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一股热流涌上脸颊。但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被原始本能冲击的失态,而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深沉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看着她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听着她微弱的、不安的呼吸声,一个念头如同种子破土,不受控制地在他心中疯长——
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她。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坚定。无关风月,超越了男女之防,更像是一种在绝境中,面对共同苦难和脆弱生命时,由责任感和人类最原始互助本能催生出的 “守护”誓言。她疯了,她脆弱不堪,但她也是目前唯一与他共同被困于此的同伴,是揭开谜团的关键,更是一个需要被带出这地狱的、活生生的人。
他轻轻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手臂,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一些,同时用自己的体温,尽量驱散她身上的寒意。这个动作惊动了她,苏晴在梦中呜咽了一声,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些,仿佛那里是唯一的安全港湾。
陈岁安抬起头,目光穿透房间入口,望向外面那条被持续点亮的隧道。灯光如同无形的刽子手,持续加热着墙壁,催发着致命的毒素。空气虽然因为距离和水域阻隔,毒性大减,但绝非长久之计。他和苏晴的状态都很差,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个区域。
胶卷在王铁柱身上,希望他和同样身手不凡的小吴能够逃脱敌特的毒手。而那个潜伏在暗处的敌特,他的目标明确,就是那卷记录了深渊秘密的胶片。他既然知道灯光和毒气的秘密,那么他一定备有防毒面具。在确认他们中毒或失去反抗能力后,他一定会像耐心的猎人一样,戴上防护,进入这片区域,进行最后的搜捕和清理。
“现在要做的,就是静静的等待。”陈岁安在心中对自己说。敌在明,他们在暗(至少暂时如此)。这积水的房间是他们唯一的屏障,也是他们反击的伏击点。他必须利用好这短暂的安全期,恢复体力,等待那个必然会出现的身影。
时间在死寂和冰冷的浸泡中缓慢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陈岁安紧紧握着唯一称手的武器——一根从铁床上掰下来的、一头磨尖的短铁棍,耳朵竖起来,捕捉着外面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小时,也许是两小时……
终于!
一阵极其轻微、却与水流声和风声截然不同的脚步声,从外面的走廊传来!脚步声很谨慎,走走停停,似乎在观察,在试探。
来了!
陈岁安轻轻将怀里的苏晴安置在铁床相对安全的一角,深吸一口气,猫着腰,借助房间里废弃设备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潜行到了房间入口的侧面,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墙壁。
脚步声在入口处停顿了一下。一道手电光柱小心翼翼地扫了进来,在积水和杂物上晃动。
就是现在!
陈岁安如同蛰伏的猎豹,猛地从阴影中窜出,手中的铁棍直刺向那个刚踏入房间半步的黑影!
然而,那敌特的警觉性和反应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几乎在陈岁安发动攻击的同一瞬间,那人身体诡异地向后一缩,不仅避开了致命一击,反而顺势一个滑步,如同鬼魅般贴近陈岁安,一道寒光闪过——一柄冰冷的匕首已经如同毒蛇般抵在了陈岁安的喉咙上!刀刃紧贴皮肤,传来死亡的凉意。
“别动!”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某种奇怪口音的男声在他耳边响起。
陈岁安浑身僵硬,他能感觉到对方手臂传来的强大力量和那股子亡命徒的狠戾。完了!他心中一片冰凉,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个原本蜷缩在角落、精神恍惚的苏晴,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手中紧握着半截锈迹斑斑的三角铁,那是从某个散架的设备上拆下来的,边缘十分锋利。
她没有呐喊,没有预警,就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母兽,眼中闪过一丝混沌却又异常锐利的光芒,猛地从敌特侧后方扑了上来,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三角铁朝着那敌特的肋下狠狠刺去!
“噗嗤!”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
“呃啊——!”敌特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抵在陈岁安喉咙上的匕首力道一松。
陈岁安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猛地向后仰头,同时用手肘狠狠向后撞击!
敌特肋下受创,剧痛让他动作变形,被陈岁安一肘撞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鲜血迅速从他指缝间渗出,染红了破旧的日军大衣。
他怨毒地看了一眼陈岁安和手持染血三角铁、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丝野兽般凶狠的苏晴,知道今日已不可能得手。他捂着伤口,跌跌撞撞地退出了房间,脚步声迅速消失在黑暗的走廊里。
危机暂时解除。
陈岁安大口喘着粗气,后背已被冷汗湿透。他看向苏晴,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震撼。这个疯癫的女人,在关键时刻,竟然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和决绝。
苏晴丢掉了染血的三角铁,身体又开始微微发抖,仿佛刚才那一下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陈岁安拉着她,两人迅速退回到房间最深处,借助铁床和杂物作为掩体,警惕地盯着入口。
就在他背靠着一面被几个空油桶挡住的墙壁,平复剧烈心跳时,他的手无意中在潮湿粗糙的墙面上摩挲,忽然感觉到了一些异常的刻痕。
他心中一动,连忙挪开油桶,用手电光照向那面之前被遮挡的墙壁。
只见在斑驳的水泥墙面上,有人用尖锐的器物,深深地刻下了一行字。那字迹潦草而用力,仿佛蕴含着刻写者极大的情绪:
【必然导致必然】
这没头没脑的五个字,如同一个冰冷的谶语,突兀地出现在这绝望的避难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