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的秋意,总带着一种清冽而缠绵的韵味。
几场秋雨过后,听竹轩庭院里的枫叶便像被施了胭脂,层层叠叠地红了起来。
风一吹过,细碎的叶片便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铺出一条通往窗边的红毯。
镜流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本摊开的古籍。
目光却早已飘出窗外,落在庭院深处那棵最高的枫树上。
今天方源说要去罗浮四处走走,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视线拉回书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全是这几个月来自己那点藏不住的心事。
自从那日仙舟遇袭,方源以一支玉笛退敌,黑发在乱风中翻飞,眼神清冷却从容
那一刻,她心底某个早已萌芽的角落,便像是被惊雷劈开,从此再也抑制不住。
她知道自己与方源并非血脉相连的亲兄妹。
当年父母在苍城去世,是方源拼死把她带回了罗浮,收留在身边。
这些年,他教她读书识字,教她修炼术法,待她如亲妹。
可这份依赖与感激,不知从何时起,悄悄变了质。
是他在她修炼走火入魔时,脸上的那一抹担忧?
是她在学校被欺负时,方源站出来为她出头。
又或者,只是某个清晨,她看到他在庭院里练剑。
朝阳洒在他素白的衣袍上,勾勒出挺拔的身影,那一刻心跳漏了一拍的悸动?
她也说不清了。
只知道这份心思像疯长的藤蔓,早已缠绕住她的心脏。
让她近来总是魂不守舍,连修炼都静不下心来。
要不……去找白珩问问?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镜流的脸颊瞬间就红透了。
白珩是仙舟上出了名的爽朗性子,见多识广,又最懂女儿家的心思,或许能给她些主意。
她攥紧了衣角,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起身快步走出了剑首阁,朝着白珩居住的白狐阁走去。
青狐院的院门总是敞开着,门上挂着一串精致的风铃,风一吹便发出叮铃哐啷的清脆声响。
镜流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白珩正盘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
面前摆着好几个陶罐,正兴致勃勃地往里面填着晒干的桂花。
哟,镜流?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白珩抬起头,看到她,立刻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朝她挥了挥手:
快过来坐,我正准备腌点桂花蜜,等冬天给你泡茶喝。
镜流在她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半天都没好意思开口。
她的脸颊滚烫,连耳根都红了,眼神闪躲着,不敢看白珩的眼睛。
白珩何等机灵,见她这副模样,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桂花,凑了过来,一脸好奇地挑眉道: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脸红成这样,跟个熟透的桃子似的。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瞒着我?
被白珩一语戳中,镜流的脸更红了。
她咬了咬下唇,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细若蚊蚋地开口:
白珩,我……我有件事想请教你。
跟我还客气什么,尽管说!
白珩拍了拍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样子。
镜流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胸腔里所有的紧张都吐出去。
然后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豁出去的坚定:
我……我想向方源表达心意。”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能教教我吗?
噗——白珩刚喝进嘴里的一口凉茶,瞬间就喷了出来。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镜流,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你说什么?向方源表白?镜流,你没开玩笑吧?你们……你们不是兄妹吗?
在白珩的认知里,镜流从小就跟着方源(镜流自己说的)。
两人一个清冷沉稳,一个温柔依赖。
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感情极好的兄妹,她从未想过镜流会对他产生这样的心思。
不是亲的!
镜流急忙解释,脸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我只是他收养的妹妹,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但眼神却异常认真:
我喜欢他,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是……是想和他一辈子都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白珩看着镜流眼底那毫不掩饰的情愫和坚定,渐渐收起了脸上的惊讶。
她托着下巴,仔细打量了镜流片刻,然后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
“我说你最近看方源的眼神怎么总是黏糊糊的,带着点小女儿家的羞怯,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
她拍了拍镜流的手,语气温和地安慰道:
其实表白这种事,哪有什么固定的方法?最重要的就是真诚。”
“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跟他说。”
“方源那个人,别看他平时冷冰冰的,跟块捂不热的石头似的,我看他对你啊,可不一样。
真的吗?
镜流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了一些。
当然是真的!
白珩笃定地点点头,开始给她举例:
你想想,上次你生病是谁守在你床边?”
“还有你随口说想吃仙舟集市上的糖糕,第二天是谁默默给你带回来的?”
“这些事,他可从没为别人做过。
她凑近镜流,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
依我看啊,他心里说不定早就有你了,就是那性子太闷,不好意思说出口,正等着你主动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听白珩这么一说,镜流的心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信心瞬间足了不少。
她又和白珩聊了一会儿,问了些表白时要注意的细节。
比如该在什么时机说,该用什么样的语气。
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脚步轻快地回了听竹轩。
刚走到院门口,镜流就看到方源已经回来了。
他正站在那棵红枫树下,手里拿着一盒糕点,静静地看着。
他穿着一身素色的长衫,夕阳的余晖从他身后洒过来,在地上投下一道颀长的影子。
微风拂过,吹动了他额前的碎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和清冷的眉眼。
听到脚步声,方源转过头来。
他的目光落在镜流身上,没有什么波澜,语气依旧是平日里那般平淡无波:
回来了。
嗯……
镜流低低地应了一声,快步走到他面前。
却又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是盯着他胸前的衣襟。
手指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裙摆,紧张得手心都冒出了汗。
方源看着她这副局促不安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将手中的盒子递到她面前,声音依旧平静:
回来的时候刚好见到有卖糕点的,就买了回来给你。
镜流接过盒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很凉,像是常年带着冰雪的温度,那微凉的触感让她像被烫到一样。
瞬间缩回了手,脸颊也再次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庭院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风吹过枫叶的沙沙声,还有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镜流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她想起白珩说的真诚最重要,想起自己这些年深藏在心底的情愫,终于鼓起了毕生的勇气。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直视着方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哥,我有话想跟你说。
方源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紧绷的嘴角,心中其实早已猜到了七八分。
他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声音平稳:
你说,我听着。
得到他的许可,镜流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化作勇气。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饱含着她最真挚的情感:
哥,我喜欢你。”
“不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喜欢,是……是想和你结为伴侣,一辈子都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我知道我们一直以兄妹相称,可能会让你觉得很突然,甚至很荒唐。”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自从你把我带回罗浮的那天起,你就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你教我修炼,护我周全,在我最孤独无助的时候陪着我。”
“这些年,我看着你,心里的喜欢就一点点地多了起来,再也藏不住了。
我……我知道我可能配不上你,你是那么厉害,而我还那么弱小。”
“但我愿意努力修炼,将来可以成为能和你并肩而立的人。”
“方源,我喜欢你,你……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说完这番话,镜流再也支撑不住,立刻低下头,紧紧地闭着眼睛,等待着他的判决。
她的心脏狂跳不止,既期待又恐惧,害怕听到那个让她心碎的答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方源看着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看着她因为紧张而泛红的耳尖。
看着她紧紧咬着的下唇。
面无表情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内心早已掀起了一丝波澜。
从见到这个瘦弱的小姑娘开始,他就将她视作了自己的责任。
这些年,看着她从一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长成如今亭亭玉立、温柔坚韧的少女,看着她依赖地跟在自己身后。
一声声地叫着,他的心,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改变。
他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她的陪伴,习惯了她为他端来的热茶,习惯了她在他修炼时安静地守在一旁。
他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将这份超越兄妹的情愫深深埋藏在心底,却没想到,她会先一步向自己坦白。
这份突如其来的表白,没有让他感到惊讶,反而让他觉得……释然。
他抬手,轻轻拂过镜流因为紧张而有些凌乱的头发,指尖的微凉让镜流的身体瞬间僵住。
他的声音依旧是平日里的清冷。
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像是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
抬起头来。
镜流慢慢地抬起头,眼睛里还带着一丝未干的水汽,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期待。
她看到方源的眼神依旧平静。
但那平静之下,似乎藏着一片深邃的星空,让她看不透,却又忍不住沉沦。
方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也愿意。
镜流愣住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怔怔地看着方源,眼睛里的水汽越来越浓。
我也喜欢你,镜流。
方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敲在镜流的心上:
想和你一辈子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他很少说这样温情的话,此刻说出来,耳根竟也微微泛红,只是天色渐暗,镜流没有察觉。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镜流。她没想到,方源竟然也喜欢着自己,还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她的表白。
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
但这一次,是幸福的泪水。
(可怜呐,喜欢三次死四次,这次你就不也死你了。)
她看着方源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那双盛满了温柔的眼睛,心中的勇气再次飙升。
所有的羞怯和犹豫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不等方源再说什么,镜流踮起脚尖,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柔软的唇,轻轻印在了他微凉的唇上。
这个吻很轻,很软,带着少女独有的青涩和莽撞,还有一丝未干泪痕的微咸。
方源的身体瞬间僵住,瞳孔猛地收缩。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唇上那温热柔软的触感。
感受到她身体的微微颤抖,感受到她全心全意的信任和依赖。
九百年的孤寂,九百年的漂泊,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归宿。
他活了太久,见惯了生死离别,早已将情感看淡。
可此刻,仅仅是这样一个青涩的吻,却让他这位历经沧桑的。
心神巨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冰封已久的内心深处,彻底融化了。
镜流闭着眼睛,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膛。
她能感受到他唇上的微凉,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如同高山冰雪般的气息。
几秒钟,又像是几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镜流因为紧张和羞涩,想要轻轻退开的时候,方源终于有了反应。
他的身体不再僵硬。
那双原本轻轻搭在她头发上的手,缓缓地移到了她的后颈,轻轻将她揽住。
这个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将她更紧地拉近自己。
然后,他微微低下头,反客为主。
他的吻不再是镜流那样的青涩试探,而是带着一种深沉的、压抑了许久的情感。
它温柔而专注,小心翼翼,却又充满了力量,仿佛要将这九百年的思念和牵挂,都融入这一个吻里。
镜流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唇瓣的每一次轻触,每一次辗转,那清冽的气息包裹着她。
让她几乎要窒息在这突如其来的温柔里。
她的手臂下意识地环住了他的腰,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衣襟,仿佛抓住了全世界。
庭院里静得出奇。
风吹过枫叶的沙沙声,似乎都变得遥远了。
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他们相拥亲吻的剪影,美好得像一幅静止的画卷。
方源的吻很温柔,却又带着一种不容错辩的占有欲。
他想通过这个吻,告诉她自己压抑了百年的心意,告诉她她对自己有多重要。
镜流彻底迷失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知道自己在方源的怀里,被他温柔地亲吻着。
所有的理智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最原始的情感在心底泛滥。
不知过了多久,方源才缓缓地松开了她。
他没有立刻移开,而是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上。
两人的鼻尖相触,能清晰地看到彼此眼中倒映的自己。
镜流的眼睛依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脸颊滚烫,嘴唇因为刚才的亲吻而显得格外红润饱满。
方源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他伸出拇指,轻轻摩挲着她被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傻瓜,哭什么?
镜流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她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声音还有些哽咽:
我……我是太高兴了。
嗯,我知道。
方源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力量: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他轻轻将她拥入怀中,紧紧地抱着。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从此再也不分离。
镜流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感受着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稳和幸福。
月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庭院里的枫叶还在静静地飘落。
(写到这,我才发现符号用错了,那就将就着看吧,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