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政南下山后,大步流星走进老营村大队部院子时,大队部的门虚掩着。闵政南没敲门,直接推开。
屋里,书记赵大柱正捧着个掉漆的搪瓷缸子,对着桌上摊开的本本写写画画。听见动静,他抬起头,看见是闵政南,脸上习惯性地堆起一点客套的笑:“哟,政南回来了?
闵政南走到那张掉漆的木办公桌前,站定。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阴影将赵大柱整个笼罩其中。
“书记,”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砸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民兵用的五四手枪子弹,我打光了。”
赵大柱心里咯噔一下,捧着缸子的手紧了紧,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啊…打光了?练枪是好事,但也要注意节约嘛……”
“再给我批点。”闵政南打断他,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五百发。不,一千发。”
“多少?!”赵大柱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搪瓷缸子里的水晃出来,烫得他手一抖,“一千发?!政南,你开什么玩笑!那是子弹!不是炒豆子!批不了!绝对批不了那么多!”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最多…最多给你一百发!这还是看在你是一等功臣,有练枪需求的份上!”
“一百发?”闵政南嘴角扯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骇人的戾气,“书记,你打发要饭的呢?”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死死锁定赵大柱:“你要是不批,”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却如同惊雷,“我就扛着部队颁给我那一等功功臣的牌匾,去镇里武装部问,去公社问!问问他们,是不是功臣想多练练枪法,保家卫国,都这么难!是不是咱老营村的民兵子弹,都金贵得只能锁在库里生锈!”
赵大柱的脸瞬间白了!他太知道眼前这小子是个什么混不吝的主了!他真干得出来!到时候上面追究下来,吃挂落的首先就是他这个村支书!
“胡闹!”赵大柱猛地一拍桌子,试图用音量掩盖心虚,色厉内荏地喝道,“闵政南!你当大队部是你家开的?子弹是想批多少就批多少的吗?!这是有规定的!你别拿功臣身份来压我!不好使!”
“规定?”闵政南嗤笑一声,那笑声冷得让赵大柱头皮发麻,“书记,我看你以前办事,还算明白,多少向着我点。我劝你,别在这事上犯糊涂,别得罪我。”
他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空气骤然降至冰点。那赤裸裸的威胁,毫不掩饰。
赵大柱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闵政南:“你…你威胁我?!反了你了!我告诉你!一百发!爱要不要!再多说一句,我…我就要考虑是不是拿掉你民兵的资格了!别人都是十发二十发的练,给你一百发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你还得寸进尺了!”
“面子?”闵政南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危险,像被激怒的猛兽,“书记,你这样就叫给脸不要脸了。”
话音未落!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骤然炸响在寂静的办公室!
赵大柱根本没能看清动作,只觉眼前一花,左脸颊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抽中!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被打得猛地一歪,直接从椅子上栽了下去,撞翻了旁边的脸盆架,搪瓷脸盆“咣当”一声砸在地上,污水流了一地。
他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破裂,渗出血丝,耳朵里全是嗡鸣,眼前金星乱冒。还没等他挣扎着爬起,一只穿着沉重山地靴的大脚就狠狠踩在了他的胸口,巨大的力量让他差点背过气去!
紧接着,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猛地扼住了他的脖子,五指收拢,轻易地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赵大柱双脚离地,徒劳地蹬踏着,呼吸骤然困难,脸憋得由红转紫,眼球不受控制地向上翻,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如同小鸡仔般被闵政南单手举在半空,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冰冷得没有任何人类情感的眸子。
“看你是书记,给你留点脸,”闵政南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带着令人骨髓发颤的杀意,“你是真他妈给脸不要脸啊。”
“我最后问一次,”他的手微微收紧,赵大柱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子弹,能,不,能,批?”
死亡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赵大柱!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说一个“不”字,下一秒,他的脖子就会被这只恐怖的手生生掐断!这小子是真敢杀人!他疯了!
“能…能能能批!!”赵大柱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被挤压的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带着哭腔的求饶,“批!我批!大侄…政南…放手…咳咳…喘…喘不上气了…”
闵政南冷哼一声,如同丢垃圾般随手一甩。
赵大柱重重摔在湿漉漉的地上,捂着脖子撕心裂肺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他惊恐万分地看着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闵政南,如同看着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
“但是…大侄…”赵大柱喘匀了气,声音嘶哑颤抖,带着极致的恐惧,“刚…刚才我是开玩笑呢…村里…村里库房现在就只剩下一百发五四子弹了…真的!就一百发!剩下的九百发…得…得去公社武装部申请…我…我一次性从来没申请过那么多…不知道…不知道能不能批下来啊…”
闵政南眯着眼,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在判断话语的真假。那目光让赵大柱如坠冰窟,差点又尿裤子。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闵政南身上的杀气稍稍收敛,但语气依旧冰冷,“先把库房里那一百发给我拿来。剩下的,你去公社申请,能申请下来多少,是多少。”
他弯下腰,拍了拍赵大柱吓得冰凉的脸颊,动作带着侮辱性的轻慢:“等我来找你拿。别耍花样,书记。我的耐心,有限。”
说完,他直起身,不再看地上如同烂泥般的赵大柱,转身大步走出了大队部。
阳光照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一身冰冷的煞气。
赵大柱瘫在冰冷的地上,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敢大口呼吸。他摸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和依旧作痛的脖子,看着地上流淌的污水和翻倒的脸盆,一股极致的屈辱和后怕涌上心头,让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疯子!这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连村支书都敢打!都敢杀! 赵大柱连滚带爬地起来,手忙脚乱地锁死了大队部的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膛。
那一百发子弹…必须给他!公社…也得去试试…不然…赵大柱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