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摇曳,沐雪的手指重重按在泛黄的漕运图上,指甲几乎要掐进纸里。
沐雪看着不知何时摆在桌案上边的纸条,才惊觉这一切背后都有一只推手,自己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
光靠我们几个,救不了所有孩子。她声音沙哑,得让整个漕运体系自己乱起来。
萧山凝视着图上纵横交错的水道,忽然抓起朱笔,在某处码头画了个猩红的圈:从这里破局——设关税。
关税?沐雪挑眉。
萧山眼底闪过一丝锐光,朝廷早想整顿漕运课税,我们便借这个由头,把水搅浑。
桌上摊开的漕运图被朱砂勾勒出几个关键节点。
陈大人虽有心相助,但权限有限。萧山指尖敲击桌面,光靠衙门那几个差役,动不了漕帮的根基。
沐雪冷笑:那就找个能动的。
巡抚?萧山挑眉,他可是出了名的老狐狸。
正因为是老狐狸,沐雪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才最懂得权衡利弊。
翌日清晨,萧山,沐雪顶着一头乱发,手中奏章墨迹未干:
《请设漕运稽关税则疏》
陈大人一听觉得有门,于是关心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会轻易放弃!但是你们好歹收拾一下自己嘛!”
凡经闸漕船,按载货值十抽一。沐雪声音清亮,渔鹰巡检司,专查夹带逃税。
陈大人背着手在厅中踱步,这法子冠冕堂皇——朝廷能增收,官吏能捞油水,谁不爱?
翌日,巡抚衙门。
增设漕关税?巡抚抚须沉吟,此事牵涉甚广啊......
沐雪上前一步:大人,去年漕运账上的三十万两,若追回三成......
巡抚眼皮一跳。
萧山适时补刀:这些年,北疆常年战乱,国库恐怕不富裕,下官推测,上面对漕运应该颇为关注。
巡抚思忖片刻,眯起眼:林姑娘,查税何须准予随时突检
大人明鉴。萧山突然拱手,去年苏州漕关,就因提前通风报信,少收了三千两税银。
巡抚的胡子抖了抖。三千两——够他买十匹西域宝马了
茶杯地一顿。当日下午,巡抚大印便盖在了《漕运稽查新规》上,还调拨了两百精锐。
漕帮总舵,探子匆匆来报:“官府又要加税!派了个姓陈的小官带着几个生面孔,说是要查账。
二当家嗤笑:穷疯了吧?随手把公文扔进鱼缸,照旧,给点银子打发......
话音未落,大门轰然倒塌。烟尘中陈大人一袭官服虽破旧,但依旧威严,身后两百甲士寒光凛凛。
本官奉巡抚令,他一脚踩住试图销毁的账册,特来追缴逃税!
漕帮众人傻了眼——不是说好只是走个过场吗?
当夹层里的孩童被一个个抱出时,闻讯赶来的巡抚脸都绿了。
大、大人......漕帮主事扑跪在地,这都是误会......
误会?沐雪高声打断,难道这些孩子是自愿钻进鱼舱的?围观的百姓顿时哗然。
萧山悄声对巡抚道:大人,现在满城百姓都看见您带队解救孩童......
巡抚盯着越聚越多的人群,狠狠的瞪了沐雪等人几眼,突然厉喝:来人!给本官彻查到底!
——得,这下彻底被沐雪绑上贼船了。
抚衙门后院,青瓷茶盏重重磕在案几上,溅出几滴滚烫的茶水。
林姑娘,好大的本事。巡抚抚着胡须,眼角抽搐,本官活了大半辈子,倒是头一回被人当刀使。
沐雪垂首而立,唇角却微微上扬:下官不敢。大人明察秋毫,体恤民情,实乃百姓之福。
少来这套!巡抚瞪眼,却又压低了声音,你可知那漕运背后牵扯多少条线?连京里都......话说一半,突然警觉地收住,转而重重叹了口气,罢了,如今本官的官印都押在这案子上,你满意了?
沐雪从袖中取出一本崭新的账册,轻轻放在案上:大人既已‘秉公执法’,何不再添一笔‘青天’美名?这是漕帮近三年拐卖孩童的暗账,大人应该会......彻查此案吧。
沐雪垂首而立,余光却瞥见巡抚的手指在案几上无意识地画着圈——这是他在权衡利弊时的习惯动作。
(巡抚内心独现:这小妮子好毒的手段!如今满城百姓都道本官是青天大老爷,若此刻退缩,岂不坐实了先前包庇漕帮的嫌疑?可若真查到底......)
他忽然想起上月京中来信,那位大人袖口若隐若现的鹮鸟纹。冷汗倏地浸透中衣。
林姑娘。巡抚端起茶盏掩饰颤抖的手,你可知刚极易折的道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分明是示弱。
(该死!本官竟被个小丫头拿捏了!但眼下骑虎难下......)
“可是全城百姓都看见您,从漕帮解下下那么多孩子!”
他猛地拍案而起:来人!调三百精兵!话音未落就意识到自己又被算计了——这下彻底和按察使撕破脸。
(罢了,横竖要致仕......)巡抚盯着沐雪低垂的睫毛,突然有种荒谬的预感:
(这小狐狸,怕是连本官发怒拍桌的反应都算准了!)
巡抚盯着账册封皮上那个醒目的鹮鸟纹,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以后少来本官衙门!
走出衙门时,萧山正倚在石狮旁等她。
挨训了?他递来一包还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
沐雪剥开栗子壳,笑得狡黠:巡抚大人说我‘年少莽撞’。
莽撞?萧山挑眉,你可是连巡抚的致仕日期都算准了——他明年开春就要告老还乡,临走前最需要的就是一桩‘青天’大案留名。
远处传来喧哗声。两人转头望去,只见衙役正押着一串漕帮头目前往大牢,最前面的二当家突然挣扎着回头,死死盯住沐雪。
看什么看?林屠夫一巴掌拍在那人后脑勺上,还不赶着去牢里吃团圆饭?
被救出的孩子们挤在街角,有个扎红头绳的小丫头突然跑过来,往沐雪手里塞了颗歪歪扭扭的麦芽糖。
当夜,沐雪在烛下擦拭佩刀。刀身映出她疲惫却明亮的眼睛。
后悔吗?萧山坐在沐雪身旁,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听说按察使已经收到三封弹劾你的折子了。
沐雪望了望热茶,刀光一闪,蜡烛应声而断。
无所谓,能用一个官身换取此事真相大白,值。沐雪收刀入鞘,等查到那批金鳞旗的用处......她忽然噤声,望向突然被风吹开的窗户。
一片鹮鸟羽毛缓缓飘落在案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