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某家高级酒店会议室内。
白泽安(渝州文物考古研究所教授,怕您忘记)正坐在首位,目光落在头顶那块屏幕上。
此刻会议室的圆桌上,到处都是一团团用过的纸巾。
几个女学生早已哭得眼睛红肿,不住地用纸巾擦拭着眼角。
就连平时大大咧咧的男生们,此刻也个个沉默,眼眶泛红。
他们强忍着胸腔里翻涌的情绪,不敢轻易开口,怕一出声就暴露了喉咙里的哽咽。
周仪用最直观的方式展现了全篇《江城子》,对一众历史系毕业的学生来说犹如催泪弹。
寂静持续了好一会儿,才被一个带着浓重鼻音的女声打破。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抽了抽鼻子,望向白泽安:“教授……您跟周总那么熟,
这次咱项目结束回渝州,您能不能……帮我们问问,那个演苏轼的老师微信?这场直播真的太绝了……”
她的话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旁边几个女生立刻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附和:
“是啊教授!求求您了,帮我们问一下吧!”
“我们不是看这个演员长得帅,主要是……主要是他演技好,跟之前的演员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对对对!这个故事太深情了,我从没想过教科书上唐宋八大家这几个字背后,是这样有血有肉的人!比我看过的所有言情剧都催泪!”
“教授,您就帮我们问问嘛……”
白泽安揉了揉同样发酸的眼眶,看着眼前这群学生,不由得苦笑摇头:
“你们这些妹崽……之前和珅篇那么帅的‘演员’,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要微信,
这回是啷个了?一个个哭得稀里哗啦,转头就想要人家演员微信?”
那率先开口的女生急忙辩解:
“这完全不一样啊教授!和珅那是权谋剧里的美强惨,带着邪气的。
可苏轼这篇是深情啊!是十年生死两茫茫!
这种深情又才华横溢的人设,谁扛得住啊!”
她双手合十,眼神恳切:“教授,您就行行好,帮我们问问周总嘛!就问问,不成我们也死心了!”
一群女生立刻化身复读机,围着白泽安“教授!求求您”叫个不停。
白泽安被她们吵得头大,只得无奈摆摆手:“好了好了,莫要围到我!这事我可不打包票。
这次回去,小周估计还要来我们单位,到时候你们自己去堵他,当面去问,比我传话管用得多!”
他三言两语将这群热情过头的学生打发开。
此刻,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什么“苏轼演员”的微信上。
他的所有注意力,几乎都还停留在之前周仪换来的那份王羲之真迹上。
作为研究古文献的学者,他太清楚一幅书圣真迹意味着什么,那是足以震动整个世界学术史的惊天发现!
若不是几个学生还在场,他恐怕当即就订机票飞回了渝州。
他的心口此刻都还在狂跳,几乎要按捺不住。
“哎。教授!你们快看!那个……好像是徐州城!”
就在这时,一个男学生指着再次开始变化的直播屏幕,高声喊道。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拉回。
屏幕之上,苏轼的人生轨迹以一幅动态的中原地图直观呈现。
代表他的光点,从繁华的杭州离开,途经密州,最终定格在了地图上的另一个节点——徐州。
“真的是徐州!他这么快又调任了?”
学生们纷纷凑近屏幕,脸上的悲伤被好奇取代。
“我记得苏轼在徐州也写了好多名篇!”一个学生抢着说。
“对对!《放鹤亭记》!是不是在徐州写的?”
“还有《浣溪沙》系列!簌簌衣巾落枣花那个!”
“《定风波》啊!高考必背篇目,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我现在都还能背全篇!”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争相展示着自己的知识储备,会议室内原本沉重的气氛活跃了不少。
白泽安教授的目光也聚焦在“徐州”二字上,他听着学生们的讨论,却缓缓摇了摇头:
“你们说的这些诗词文章都没错,都是苏轼在徐州写下的。
但是……你们或许都忘了,苏轼在徐州任上,最重要的一件事,并非写诗。”
学生们一愣,纷纷安静下来,
几个学生眼前一亮,似乎已经想到了什么。
白泽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手又指向屏幕:
“看下去吧。历史,应该要上演它最残酷的一面了……”
……
直播画面跟随着苏轼的脚步,进入了徐州城。
此时的苏轼,比起几年前,眉宇间更多了几分沉稳。
他换上了一身常服,带着几名属吏,在徐州内视察城防工事,走访市井民情。
显然,经历过朝堂风波和地方历练,他已然成长为一位尽职尽责的干吏。
下一秒,
镜头陡然拉高,俯瞰整个徐州地界。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积聚起厚重的云层,压向地面。
很快,豆大的雨点开始砸落,起初稀疏,继而变得密集,最终化作了倾盆暴雨。
直播画面的时间流速明显加快。
白天黑夜飞速交替,但那场雨却仿佛没有尽头,持续了一天,两天,三天……不知下了多久。
雨水汇成浑浊的洪流,在街道上肆意奔涌。
低洼处的民房已经开始进水,百姓们惊慌失措地用沙袋、门板试图阻挡,但水位仍在肉眼可见地持续上涨。
当镜头再次恢复正常速度时,展现出的已是一片泽国景象
苏轼站在徐州城墙上,狂风卷着雨点抽打在他的脸上,但他浑然不觉。
他的脸色凝重得可怕,指甲几乎嵌进了肉里。
城墙之外,昔日熟悉的田野、道路尽皆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水域。
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树木、家具甚至牲畜尸体,冲击着城墙墙体。
整个徐州城,已成孤岛。
“使君!不好了!”
忽地,几名身上沾满泥浆的民兵踉跄着冲上城墙,朝着苏轼一拜:
“城东的张员外、李乡绅几家,正在收拾细软,召集家丁护院,准备强行驾船出城!
弟兄们……弟兄们快拦不住了!”
“什么!?”
苏轼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城墙:“混账!在此全城生死存亡之际,他们身为乡绅,不思协力守城,竟敢率先出逃?
若富户皆逃,民心顷刻溃散,还有何人愿效死力守城?该死!”
盛怒之下,苏轼一把夺过身旁一衙役的腰刀:“跟我来!去拦住他们!”
一众守城军民见状,精神皆是一振,纷纷拿起武器,准备跟随使君下城墙。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苏轼等人身前的空间,开始了扭曲,
下一瞬,一个身影凭空显现。
“有刺客!保护大人!”
民兵们大惊失色,虽然惊骇于这诡异的一幕,还是本能地拦在苏轼身前,望着来人。
“住手!都退下!”
苏轼先是一愣,随即猛地喝止住手下。
他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墙,目光死死锁定在来人身上。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但他不会认错。
那张面孔,已有几年未曾出现。
“先……先生?您怎会在此!?”苏轼的声音带着颤抖。
周仪此刻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省去了任何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子瞻,不必去管那些人了。他们逃不出去的。”
苏轼心头猛地一紧:“先生……此言何意!?”
周仪抬起手,指向城外洪水奔涌的远方:
“黄河,决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