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斗城的空气仿佛被拉紧的弓弦。
墨先生蹲在城楼中央,用朱砂在青石板上画出复杂的纹路,时而蹙眉沉思,时而用罗盘比对方向。他的灰袍下摆沾着尘土,独眼始终盯着地面,仿佛要从石缝里看出地脉的走向。
“这里,是阵眼的中心。”墨先生用脚点了点石板,“林风,你持镇雷剑站在这里,等蚀骨风来的时候,将魂力注入剑中,顺着纹路引向四周的山楂树——记住,力道不能急,得像浇地一样,让魂力慢慢渗进土里。”
林风点头,将镇雷剑竖在朱砂圈中央。剑刃触及石板的刹那,周围的纹路竟泛起淡淡的金光,与雷泽地脉图上的线条隐隐重合。他忽然明白,这“雷泽阵”并非墨先生凭空创造,是将雷泽的地脉之力,借由镇雷剑与山楂树,嫁接到了天斗城的土地上。
“玉尘,你去那边。”墨先生指向左侧的山楂树,“树底下我埋了块雷晶,你握着它,用心感受地脉的跳动。风来的时候,别想着抵抗,顺着它的劲儿引雷晶的光,往树顶上送——就像你爹教你引水渠那样,得顺,不能逆。”
玉尘用力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铜哨——那是墨先生刚给他的,说危急时吹响,能稳住心神。他蹲在山楂树下,小手抚过泥土,果然摸到块温热的东西,正是墨先生说的雷晶,表面的纹路与雷泽的雷源晶如出一辙。
王婶带着妇人们在城墙边缘忙碌,将削好的山楂树枝捆成束,插在预先挖好的土坑里。树枝上的叶片还带着露水,被风一吹,簌簌作响,像是在低声交谈。“墨先生,这树枝真能挡邪风?”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忍不住问,孩子的小脸埋在她怀里,紧紧攥着她的衣角。
“挡不住,但能引。”墨先生头也不抬,手里的朱砂笔在石板上划出最后一道弧线,“蚀骨风最忌生气,这些带着雷泽气息的树枝,能把风引向阵眼,让镇雷剑和雷晶去消化。”他顿了顿,看向那妇人怀里的孩子,“把孩子抱去地窖,那里我布了小阵,最安全。”
妇人点点头,抱着孩子匆匆离开。城楼下,工匠们正在加固城门,用墨先生给的雷击木碎片镶嵌在门板上,木材接触到空气,竟冒出淡淡的白烟,散发出松脂混合着雷电的味道。
林风站在阵眼中央,闭上眼睛,试着将魂力注入镇雷剑。剑身上的雷纹亮起,顺着朱砂纹路蔓延开,所过之处,石板下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是沉睡的地脉被轻轻唤醒。他能感觉到,这些震动顺着地底的脉络,一直延伸到山楂树下,与玉尘手中的雷晶产生了共鸣——那孩子的魂力虽然微弱,却纯净得像雷泽的晨露,让整个阵法都柔和了几分。
“不错。”墨先生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比你爹当年稳。他第一次布阵,把雷泽的半亩麦子都电焦了。”
林风睁开眼,忍不住笑了。他想象着父亲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觉得,那些遥远的过往,似乎不再只是冰冷的文字,而是变得鲜活起来。
傍晚时分,西北方向的天空渐渐暗了下来,不是日落的昏黄,是种沉闷的灰黑色,像被墨汁染过的棉絮。风也变了,不再带着秋意的清爽,而是刮过皮肤时,带着种细微的刺痛感,让裸露的手臂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它来了。”墨先生收起罗盘,独眼望着天边,“比预计的早了一个时辰。”
城楼上的人瞬间安静下来。王婶将最后一束山楂树枝插好,拍了拍手上的土,默默走到林风身边,手里攥着把醒神草,随时准备着。玉尘从树下站起来,小脸有些发白,却紧紧握着雷晶,没有后退一步。
林风深吸一口气,握紧镇雷剑。剑刃上的雷纹亮得越来越清晰,与朱砂纹路的金光交织成网,将整个城楼笼罩其中。他能感觉到,天斗城的地脉正在加速跳动,与雷泽的方向遥相呼应,像是远方的亲友正伸出援手。
远处的荒原边缘,灰黑色的风墙已经成型,像一堵移动的巨墙,压向大地,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石块被刮得粉碎。风声越来越近,不再是自然的呼啸,而是带着种尖锐的、仿佛要撕裂一切的嘶吼,让人头皮发麻。
“准备!”墨先生的声音陡然拔高。
林风将魂力提到极致,镇雷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朱砂纹路的金光冲天而起。玉尘举起雷晶,小小的身影在金光中显得格外坚定,他吹响了铜哨,清脆的哨音穿透风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王婶将醒神草撒向空中,草叶在金光中化作点点绿光,融入阵法的屏障。
灰黑色的风墙终于抵达天斗城的城墙下,像头饥饿的巨兽,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巨口。
城楼中央,林风的目光与玉尘相遇,那孩子的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信任。他忽然想起父亲笔记里的最后一句话:“所谓传承,不是把剑递到他手里,是让他敢在风来的时候,握紧自己的那束光。”
镇雷剑的光芒与雷晶的微光在风中交汇,雷泽阵的屏障如同一朵盛开的金色莲花,迎向了那遮天蔽日的蚀骨风。
风与阵的碰撞,在天斗城的黄昏,骤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