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沅就被丫鬟轻声唤醒。
刚换上素色的襦裙,就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着木质轮椅滚动的轻响——是崔兰和崔巍来了。
“善善,身子可有不适?要是觉得累,咱们今日便不去了。”崔兰的声音先一步传来,带着难掩的担忧。
苏沅循着声音方向走去,指尖很快被一双温热的手握住,崔兰掌心的薄茧蹭过她的指腹,是连日操劳的痕迹。
“姐姐放心,我没事。”苏沅轻声安抚,又转向另一侧,“大哥也来了?”
“听闻你要去明安寺,我这做大哥的,总得送送你。”崔巍的声音比往日洪亮些,带着几分撑起来的底气。
苏沅能想象到他此刻的模样,或许正扶着轮椅扶手,目光落在她身上,虽因腿疾无法同行,却仍想把能做的都安排妥当。
徐氏在一旁忙着叮嘱丫鬟:“路上记得把暖炉给三小姐揣好,点心要按时拿出来吃……”
话没说完,就被崔巍打断:“姨娘别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
他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我让府里十个最得力的侍卫跟着,都配了家伙,马车也选了最稳当的,路上定不会出岔子。”
苏沅心中一暖,她知道崔巍虽卧病许久,却始终记挂着家里。
这次安排侍卫护送,想必是怕她和徐氏女眷出行不安全,更是暗中提防着那些可能藏在暗处的算计。
崔兰还在细细叮嘱:“到了寺里别乱跑,让丫鬟寸步跟着;若是香火太盛觉得闷,就先去偏殿歇着;傍晚早些回来,我让厨房炖着你爱喝的莲子羹……”
絮絮的话语里,全是放不下的心。
苏沅握着崔兰的手紧了紧,轻声道:“姐姐也别太累了,记得按时吃饭。”
这话让崔兰愣了愣,随即笑了,眼底的疲惫淡了些:“好,姐姐知道了,你安心去,我在家等你们回来。”
徐氏扶着苏沅上了马车,崔巍还在车外叮嘱侍卫:“路上多加留意,若有异常,先护着二小姐和姨娘安全。”
侍卫们齐声应下,声音铿锵有力。
马车缓缓启动,苏沅坐在车里,透过车帘缝隙传来的风,似乎还带着崔兰和崔巍的牵挂。
一个时辰后,马车碾过最后一段青石板路,停在明安寺山门前时,苏沅先听见了寺内传来的钟声。
钟声浑厚悠远,裹着山间的清风飘来,瞬间扫去了路上的几分疲惫。
丫鬟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车,脚刚触到地面,就嗅到了空气中浓郁的檀香,混着山间草木的清冽气息。
“三小姐,咱们到了。”丫鬟轻声提醒,引着她往寺内走。
徐氏紧随其后,手里攥着早已备好的香烛,脚步轻快了几分,显然是盼着早些完成祈愿。
穿过刻着明安寺三个字的石拱门,耳边的人声渐渐清晰。
有香客的低语,有僧人的诵经声,还有风吹过殿前古松的簌簌声。
苏沅被引到正殿,徐氏先接过香烛,在香炉里点燃,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嘴里轻声念叨着:“求佛祖保佑善善眼睛能早日看清,保佑巍儿的腿能快点好,保佑咱们崔家平平安安,兰丫头能少些辛苦……”
每一句祈愿,都绕着家里的孩子。
苏沅站在一旁,虽看不见徐氏虔诚的模样,却能从她微微发颤的声音里,听出那份沉甸甸的牵挂。
等徐氏拜完,丫鬟递来一炷香,苏沅接过,学着徐氏的样子举到胸前,心中也默默祈愿。
愿崔家能躲过暗处的算计,愿自己能查清眼盲的真相,更愿那些护着她的人都能平安顺遂。
拜完正殿,徐氏又拉着苏沅去偏殿拜观音,还特意请了寺里的僧人给她们各求了一张平安符。
僧人递来平安符时,轻声说了句:“施主心诚,所求皆有回响。”
徐氏听得喜笑颜开,连忙道谢,又把平安符小心翼翼地塞进苏沅手里:“好生收着,这是佛祖赐的福气。”
苏沅握着温热的平安符,指尖能摸到符纸边缘的纹路。
她知道,这平安符或许只是一份心理慰藉,但徐氏这份满心的期盼,却比任何祈福都更暖人心。
午时的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棂,落在苏沅手边的石桌上,将瓷杯里的茶水映得泛着暖光。
徐氏去前殿找主持念经,丫鬟和侍卫都守在偏殿门口,殿内只剩她一人,伴着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倒有几分难得的清静。
苏沅正指尖摩挲着平安符,忽然听见窗沿传来“吱呀”一声轻响,紧接着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黑影就从窗外翻了进来,落地时带起一阵风,混着些微尘土气息。
“谁?”苏沅心头一紧,下意识起身,却因看不见而踉跄了半步。
那黑影显然也没料到殿内有人,动作猛地顿住,空气里瞬间弥漫开尴尬又紧张的沉默。
苏沅能清晰地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声,似乎也在慌乱地打量着她。
可没等她再开口,一只带着薄茧的手突然捂住了她的嘴,力道不算重,却足以让她发不出声音。
另一只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殿内角落带了带,动作间竟透着几分小心翼翼,像是怕碰伤她。
苏沅的心跳骤然加快,指尖攥紧了平安符,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对方靠在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沙哑的急切:“别出声,我没有恶意,只是借这里躲一躲。”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苏沅却不敢放松警惕。
这明安寺向来清静,怎会有人突然翻窗躲人?是恰巧遇到的江湖人,还是……冲着她来的?
她强压下慌乱,指尖悄悄摸索着身后的墙壁,试图记住周围的环境,万一有变故也好有应对的余地。
云朔看着眼前双目失焦、身形纤弱的女子,指尖还残留着捂住她嘴唇时的柔软触感,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他本是为了躲避追捕,才慌不择路翻进这偏僻偏殿,没成想竟撞见个眼盲的姑娘,方才情急之下的举动,此刻想来倒显得唐突了。
尴尬在空气中弥漫,他下意识松开覆在苏沅嘴上的手,指尖的薄茧轻轻蹭过她的唇角,又迅速收回。
“姑娘抱歉,方才是我唐突了。”他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沙哑中带着几分不自在,“我只是暂避风头,不会伤害你,只求你别出声喊人。”
苏沅没有立刻回应,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混着之前察觉的草木与药味,倒不像是歹人的凶戾之气。
她能听出他语气里的急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不似作假。
沉默片刻,她轻轻点了点头,动作乖巧,算是应下了他的请求。
云朔见她应允,明显松了口气,紧绷的肩线微微下垂。
他往后退了半步,与苏沅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目光快速扫过殿内。
除了一张石桌、两把石凳,再无其他遮挡物,若追兵寻来根本无处可藏。
苏沅能听见他轻微的踱步声,还有指尖无意识摩挲衣料的声响,显然还在焦虑如何藏身。
她抿了抿唇,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窗下有个储物间,门在左侧,你或许可以……”
话没说完,就被远处传来的急促脚步声打断。
云朔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神骤然变得警惕,下意识往苏沅所指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