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时,她终于起身,从妆匣最底层翻出个褪色的红布包。里面是她当年的嫁妆清单,密密麻麻写着“良田千亩”“铺面二十间”,还有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方“贞节牌坊”图纸。母亲说:“女子在世,要么靠男人,要么靠自己。若男人靠不住,就守着牌坊过一辈子,也算给家族挣个体面。”
那时她不信,总觉得怀郡王看她的眼神里有星星。如今才懂,那星星哪是为她亮的,不过是她陪嫁里那些财富和势力,在他眼里折射出的光。
“夫人,北疆公主院里传来消息……”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话没说完就被郡王妃打断:“说吧,是不是王爷赏了她东跨院?”
丫鬟怯生生点头:“还……还把您的那套《女诫》孤本,赏给公主当贺礼了。”
郡王妃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肉里。那套书是她外祖父手抄的,扉页上还有先皇御笔题的“贤良淑德”——怀郡王当年求婚时,捧着这套书说“此生愿与卿共读,学那举案齐眉”。如今倒好,成了他讨好新欢的工具。
她忽然想起昨天婚礼上,洛离仙朝她敬酒时那挑衅的眼神。北疆女子不拘礼数,竟当着众人的面说:“姐姐放心,日后妹妹定与你一同伺候王爷,不分高下。” 当时她强撑着笑意回敬,心里却像被针扎——什么不分高下?平妻之礼本就是对正妻的羞辱,如今连《女诫》都送了人,这是连最后一点遮羞布都要扯掉了。
“去,把库房里那套‘凤穿牡丹’的银质餐具取出来。”郡王妃忽然吩咐,语气平静得可怕,“再告诉膳房,从今日起,每日的早膳按规矩送到我院里。王爷若在别处用膳,便让管家把‘正妻侍膳’的牌子挂在府门口,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我这郡王妃是怎么‘贤良淑德’的。”
嬷嬷大惊失色:“夫人!这是要跟王爷撕破脸啊!”
“撕破脸?”郡王妃拿起梳子,一下下梳着青丝,镜子里的人眼神冷得像冰,“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按祖宗规矩,他三日之内必须回正院。他若不回,我便让御使参他‘宠妾灭妻,有违礼教’!他不是要靠北疆势力复起吗?我倒要看看,哪个御史敢保一个连正妻都不放在眼里的王爷!”
她从未想过和离,却在一夜之间懂了母亲的话:“女子守不住男人的心,就得守住规矩。规矩在,体面就在;体面在,家族就不敢弃你,孩子就有依靠。”
晨光熹微时,郡王妃终于卸下钗环,换上一身素色常服。铜镜里的女子虽面带憔悴,眼神却亮得惊人。她走到案前,提笔在宣纸上写下“立规矩”三个字,笔锋遒劲,竟带着几分男子的决绝。
“去告诉王爷,”她对等候在外的管家说,“今日巳时,让北疆公主来正院请安。按规矩,新妇进门第三日,需向正妻奉茶。若她不来,便是不懂礼数,我这个做姐姐的,只好亲自去教教她,什么是‘尊卑有序’。”
管家愣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的郡王妃,心中五味杂陈。他忽然想起老夫人曾说过的话:“我们家姑娘看着柔,骨子里却藏着钢。谁要是逼急了她,她能拿绣花针当剑使。”可眼下这局面,管家心里又忍不住泛起嘀咕——郡王妃娘家势力平平,当初郡王爷从王爷被贬成郡王爷这三年,郡王妃娘家都没能帮上什么忙,如今她这般强硬,真能镇得住场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