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日转瞬即逝,郡王府红绸漫卷,却难掩空气中凝结的寒意。郡王妃独坐妆台前,指尖抚过铜镜中憔悴的面容,忽听得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
母亲,这簪子真好看。大儿子宇鑫攥着根金步摇跑进来,小儿子宇航举着半块桂花糕含糊附和:给娘戴!
郡王妃喉间发紧,将儿子们搂进怀里。镜中倒映着窗外飘过的北疆仪仗——八匹白马拉的玄色马车,车檐缀着狼牙雕饰,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这原是她为怀郡王生辰备下的贺礼规格,如今却成了另一个女人的婚车。
王妃,吉时快到了。管家第三次叩门,声音里透着小心。
她起身时,裙裾扫过满地碎金纸屑。昨夜她亲手将喜字剪成齑粉,此刻却要强撑笑意去迎接那个即将分走丈夫的女人。廊下遇见冷霜,对方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帕子塞进她手里——那是冷霜连夜绣的并蒂莲纹,针脚里浸着血色。
前厅喧嚣震耳,北疆使者献上的九斛明珠堆成小山。郡王妃望着洛离仙凤冠上那颗鸽血石,恍惚想起自己大婚那日,怀郡王亲手为她簪上的东珠不过指甲大小。
一拜天地——
礼官的唱喏声中,她瞥见怀郡王盯着洛离仙时灼热的眼神。那目光她太熟悉了——三年前他看冷霜时如是,六年前他求娶自己时,分明也是这般。原来所谓真心,不过是权力天平上随时可增减的砝码。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恭喜恭喜啊!”
礼成时暴雨骤至,檐角铜铃疯狂作响。
母亲,下雨了。大儿子趴在窗边,忽然指着庭院惊呼,爹爹的伞!
郡王妃望去,只见怀郡王正为洛离仙撑着二十四骨油纸伞,自己半边衣袖已湿透。那伞面绘着并蒂莲,原是她去年生辰时,亲手为怀郡王描的样。
只为新人笑。谁为旧人哭!
三更梆子敲过,郡王妃仍坐在妆台前。铜镜里的人影被烛火撕得支离破碎,鬓边那支断裂的并蒂莲金簪,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明明碎得彻底,却被发髻死死压着,连掉一片碎屑都不敢。
“夫人,该歇息了。”陪嫁嬷嬷端来安神汤,见她枯坐如雕塑,忍不住叹了口气,“郡王爷……去北疆公主院里了。”
郡王妃指尖一颤,滚烫的汤药溅在手背上,她却像无知无觉。三年前冷霜进门时,她也是这样枯坐到天明。那时怀郡王还会来解释几句,说“不过是妾室,怎比得你正妻体面”;如今连解释都省了,只留满府的红绸刺得人眼睛生疼。
“嬷嬷,你说……”她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女子嫁了人,是不是就该认命?”
嬷嬷端着汤碗的手猛地一顿,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泪光:“夫人当年嫁进来时,王爷在祖宗祠堂立过誓,说此生唯你一人……”
“誓言?”郡王妃低低笑出声,笑声里裹着冰碴,“祠堂的香灰都冷透了,誓言还能当饭吃?”她抬手摘下那支断簪,狠狠掷在地上——这要是在寻常百姓家,女子早该哭着回娘家了,可她是郡王妃,身后是整个家族的荣辱,连掉眼泪都得挑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