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杨玫的哭声和杨晚栀压抑的喘息声。客人们早就吓得走光了,兰姐躲在吧台后面,瑟瑟发抖。
“晚栀!”杨玫挣脱开,赶紧跑过来,蹲在杨晚栀身边,看着她膝盖上的血和脸上的红印,眼泪掉得更凶了,“疼不疼?我带你去医院!”
杨晚栀摇了摇头,伸手想去摸膝盖,却被杨玫按住了。“别碰!有玻璃碴!”杨玫急着去翻吧台的急救箱,手都在抖。
杨玫把急救箱往沙发边一磕,箱盖“啪”地弹开,她手指在碘伏、纱布堆里扒拉,指尖先勾住支生理盐水,又摸出包无菌棉片。“晚栀,撑住,别闭眼。”她声音发颤,却稳着手撕开棉片,蘸了生理盐水就往杨晚栀眼周敷。
薄荷油烧得眼球发疼,杨晚栀睫毛抖得像振翅的蝶,刚要闭眼,就被杨玫用指腹轻轻按住眼睑。“不能闭!越揉越糟。”杨玫另只手端着生理盐水瓶,倾斜瓶口往她内眼角滴——水流顺着眼缝往下淌,混着泪珠子,在脸颊上冲出两道浅痕。
“玫姐……呜呜呜……疼……呜呜呜……”杨晚栀喉头发紧,指尖攥着沙发套,指节泛白。
“忍忍就好,这是最快的法子。”杨玫换了片棉片,蘸足药水往她眼睑内侧擦。她早年在医院护工站待过,知道薄荷油得用生理盐水彻底冲,不然烧得久了真会伤角膜。她不敢用力,指腹贴着眼睑轻轻蹭,棉片擦过的地方泛着红,“你别躲,我轻点儿,咱们把油全冲出来,眼睛不能有事。”
生理盐水一瓶见了底,杨玫又拆了瓶新的。水流一遍遍漫过眼球,起初那股火烧似的疼慢慢褪了,只剩点涩。杨晚栀试着眨了眨眼,模糊的光影里,能看见杨玫鬓角沾着的汗珠,还有她攥着空瓶、泛白的指节。
“能看见点了吗?”杨玫扔了棉片,又摸出支红霉素眼膏,小心翼翼往她眼睑上挤了点,“这药膏能护着眼膜,明早要是还疼,咱立刻去医院。”
杨晚栀点点头,视线渐渐清晰了些,能看清杨玫眼下的青黑。“玫姐,谢谢你……”
“谢啥?”杨玫捏了捏她手腕,没敢碰那片红痕,“你好好歇着,我去拿冰袋给你敷敷脸。”她起身时背对着杨晚栀抹了把脸,转身时眼里的红已经压下去了,只端着冰袋笑:“敷完睡一觉,明天就不疼了。”
对面写字楼的顶楼,有个模糊的黑影站在落地窗前。
是顾明夜吗?
她不知道。可她总觉得,有一道目光,从很远的地方落下来,冷冰冰地,落在她身上,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甚至有些碍眼的东西。
杨玫拿着急救箱,小心翼翼地帮她清理膝盖上的玻璃碴。“疼就说一声。”杨玫的声音哽咽着,“都怪我,没保护好你。”
杨晚栀没说话,只是盯着对面顶楼的那个黑影。直到杨玫帮她包扎好膝盖,扶着她站起来时,她才轻轻说了一句:“玫姐,你真好。”
她确实没事,只是心里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顾明夜站在顶楼的落地窗前,指尖夹着的烟燃了半截,烟灰掉在昂贵的地毯上,他没察觉。
楼下酒吧里的一切,他都看见了。许若芷打杨晚栀的那一巴掌,喷在她脸上的薄荷油,踹在她后腰的那一脚,还有她跪在碎玻璃上时,膝盖流出来的血……每一幕,都像慢镜头,在他眼前晃。
Jack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他知道顾总这一个月有多难——一边要应付陆氏的步步紧逼,一边要捏好顾氏董事会的那帮打不下的老顽固,还要瞒着所有人,尤其是杨小姐,他心里的疼。可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让许若芷这么做。
“顾总,”Jack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开口,“差不多了吧?再下去,杨小姐该撑不住了。”
顾明夜没说话,只是把烟摁在旁边的烟灰缸里。玻璃映出他的脸,没什么表情,眼神冷得像结了冰。
他怎么会不知道杨晚栀撑不住?他看着她被许若芷拽头发时,攥紧的拳头指甲都嵌进了肉里;看着她跪在碎玻璃上时,发白的嘴唇,他恨不得立刻冲下去,把许若脂给赶跑,把杨晚栀抱起来。
可他不能。
顾黛璇是他的妹妹,是为了救杨晚栀死的。许若脂是黛璇最好的朋友,她心里的恨,他懂。如果不让她发泄出来,她会疯,他也会憋疯。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让杨晚栀疼。
只有疼,她才会记住顾黛璇的死;只有疼,她才会离那些危险的人和事远一点;只有疼,她才会……留在他身边,乖乖地,等着他把一切都处理好。
他知道这很混蛋,很残忍。可他没办法了。陆枭还在虎视眈眈,他不能让杨晚栀再出事。他只能用这种最笨、最狠的方式,把她圈在自己能看到的地方,哪怕她会恨他。
“她该受的。”顾明夜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窗外的秋风,“Jack,让人把酒吧收拾干净。告诉杨玫,好好照顾她,别让她跑了。”
Jack愣了愣,没敢再劝,只是低声应了句:“是。”
顾明夜又看向楼下。杨玫正扶着杨晚栀往休息室走,杨晚栀走得很慢,背影单薄得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叶子。她的膝盖还在渗血,染红了浅色的牛仔裤。
他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休息室,看不见了,才缓缓闭上眼。
手背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滴泪。
是为了顾黛璇,还是为了那个趴在地上,眼神空洞的杨晚栀?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条路,他必须走下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哪怕杨晚栀会恨他一辈子。
只要她活着就好。
楼下的“堕天使”酒吧里,杨晚栀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看着自己包扎好的膝盖,还有脸上未消的红印。杨玫去收拾酒吧了,休息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拿出手机,翻到顾明夜的号码。上次没拨出去的号码,这次依旧没勇气拨。
她只是看着那串数字,眼泪又掉了下来。
原来,他真的恨她。
原来,那些疼,都是他允许的。
她慢慢蜷缩起身体,把脸埋在膝盖里。膝盖还在疼,手腕也疼,可都比不上心里的疼。
她想起顾明夜以前对她的好——在她发烧时,半夜跑遍全城给她买粥;在她被人欺负时,把她护在身后;在她调错酒时,皱着眉骂她笨,却还是把那杯难喝的酒喝了下去。
那些好,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现在的顾明夜,只会站在远处,冷冷地看着她受苦,然后说一句:“这是她该受的。”
杨晚栀把脸埋得更深,肩膀轻轻抖着。
原来,爱到最后,真的会变成恨的。
而她,只能受着。谁让顾黛璇是为了救她死的呢?谁让她爱上的,是顾明夜呢?
休息室的灯光很暗,照在她身上,投下一个小小的、孤单的影子。窗外的夜,又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