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蹲着看周小雅手里的糖纸，扳手还贴在那串歪数字上，冷不丁整块冰面像被谁从底下踹了一脚。沈皓直接从坐姿摔成趴着，嘴里骂了句什么，声音被震得劈叉。张兰芳一把搂紧周小雅，后背撞上断刀柄，闷哼一声没松手。苏晴靠在琴边，整个人被掀得往前一扑，手本能地撑住琴架，结果那根唯一完好的主弦“嗡”地颤了一下，发出半声不成调的音。
狗王耳朵贴脑袋，尾巴夹紧，喉咙里滚出低吼。
“别弹！”我冲苏晴喊，“你现在碰它，心脏会炸！”
她抬眼，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但手指慢慢挪开了。
可不用碰，问题也来了。冰缝像活物似的往四面八方爬，刚才那道“咔”声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机械心脏表面的蓝光开始一明一灭，频率越来越快，每一次亮起，冰层就猛地一震。
沈皓趴在地上，指尖还在冒银光，可那点光刚延伸出去就被震散了。“不行……数据网撑不住，能量太乱了，节点全偏移！”他说话断断续续，像信号不良的对讲机。
我低头看扳手，尖端原本稳定的蓝火花现在忽大忽小，感应不到十二个共鸣点的准确位置。想靠意志连通宿主？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谈个屁的信念同步。
“老杨！”张兰芳喊我，“你倒是拿个主意啊！再这么晃下去，我们全得掉进海眼里喂鱼！”
我没理她，死死盯着冰面。脑子里过着父亲留下的那些图纸——星轨族遗迹的能量分布、极地冰盖承重极限、共鸣点的几何排列……可这些玩意儿在课本里是静态的，现在脚下这块冰是活的，随时准备裂给你看。
就在这时候，冰层另一侧传来脚步声。
不是那种慌里慌张的跑，也不是改造人那种机械步调，就是普普通通的走路，一步一印，踩在震动的冰面上，居然没打滑。
我抬头。
一个老头走过来。
六十多岁，白发被风吹得乱糟糟的，穿一件旧得发灰的科考服，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拎着一根长针，说是针，其实更像根修自行车用的辐条，但通体泛着青灰色金属光，顶端刻着一圈细密纹路，像是某种符文。
他走到离我们十米远的地方停下，看了我一眼，眼神挺平静，像在学校门口等孙子放学的普通大爷。
“你是……王工？”我认出来了。父亲日记里提过几次，说当年搞星轨测绘时有个王建国，懂地质，也懂神器共振原理，后来不知怎么就消失了。
他点点头，没废话，转身面向机械心脏，举起手中长针，双手一拧。
“咔”的一声，像是锁扣打开。
长针瞬间伸长，足有三米，扎进冰面。他手腕一抖，针身旋转，冰层下传出沉闷的“咚”声，像钟被敲了一下。
紧接着，十二道青光从针体射出，呈放射状刺入冰层不同方位。每一道光落下，震动就弱一分。等到最后一道光扎进地面，整个冰盖的抖动竟然停了。
我愣住。
沈皓抬起头，嘴巴半张：“这……这是定海神针？民间传说那个？”
“不是传说。”老头喘了口气，单膝跪地撑着针杆，“是星轨族留下的地脉锚点装置，我给它起了个接地气的名字。”
张兰芳瞪着眼：“你藏了三十年，现在才拿出来？”
“时机不到。”他抹了把汗，抬头看我，“你爸当年把启动密码分成两半，一半在他扳手里，一半在我这根针上。只有当‘信念信号’被激活，针才会响应。”
我低头看自己手里的扳手，尖端蓝光正稳定闪烁，和那十二道青光隐隐同步。
“所以……刚才那声‘咔’，是你这边通了？”
他点头：“你碰了密码纸，扳手认主，针就醒了。但我得亲眼看见你们真打算用信念去关系统，才敢出手。要是你们只想抢力量，这针宁可烂在冰里。”
我说不出话。
这家伙默默守了三十年，就为了等今天？
他喘匀了气，站起来，拍了拍我肩膀：“别傻站着。针只能压住物理震动，关心脏还得靠琴。让她准备。”
我回头看向苏晴。
她靠着潮汐琴，脸色白得吓人，但眼睛是清醒的。她冲我点了点头，手慢慢抬起来，悬在那根主弦上方。
“等等。”沈皓突然说，“我还能连一下织网者，把其他宿主的信号先拉进来。虽然他们不在现场，但只要信念同步，系统应该能识别。”
“快点。”我说。
他闭上眼，额间银光闪动，手指在冰面上划出几道轨迹。数据流缓缓延展，不像之前那样狂暴，而是顺着王教授布下的青光线路流动，逐渐形成一张微弱的网。
“连上了……三个……再给我几秒……”他咬着牙。
王教授盯着机械心脏，低声说：“我这针撑不了太久，能量场一旦波动，十二个点就会失衡。”
“明白。”我看向苏晴，“等沈皓信号一到，你就弹。”
她点头，指尖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怕，是力气快没了。
“老王。”张兰芳忽然开口，“等这事完了，我请你跳广场舞。”
老头一愣，随即笑了：“行啊，但我不会扭胯。”
“学呗，又不是多难的事。”
气氛就这么松了一瞬。
可就在这时，机械心脏表面突然浮现出一层暗红色纹路，像血管一样搏动起来。
“不对劲！”我喊，“它在反冲！”
王教授脸色一变：“有人在远程干扰！ALphA的人还没死绝！”
青光阵列开始闪烁，冰层底下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撞击地壳。
“沈皓！”我吼。
“差一点……还差两个……”他额头冒汗，身体又开始变得透明。
苏晴深吸一口气，五指缓缓抚上琴弦，冰室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她五指一压，按在主弦上，用力一拨。
“叮——”
一个清亮的音符升起。
没有爆炸，没有黑雾，也没有反噬血。这一声干净得像是雪后初晴的风铃。
音波扩散开，所到之处，机械心脏上的红纹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圈淡金色符文，从表面浮现，层层嵌套，最终组成一个完整的封印图案。
冰层彻底静了。
连风都好像停了。
王教授拄着针，慢慢直起腰，脸上露出点笑：“成了？”
“暂时。”我盯着心脏，“封印启动了，但没完全关闭。得等十二个宿主信念同步，才能彻底断电。”
沈皓睁开眼，虚脱地倒在地上：“我……我把信号传到了八个……剩下的……得靠他们自己回应。”
狗王这时突然动了。
它挣扎着站起来，走到苏晴脚边，仰头看着她，然后抬起前爪，轻轻搭在琴架上。
“它想帮忙。”张兰芳说。
我看着它脖子上那颗灰扑扑的苹果核，忽然想起什么。
“它不是宿主吗？108号，也算一个。”
“可它不会说话，系统怎么识别？”沈皓问。
“谁说非得说话？”张兰芳哼了声，“它刚才那一爪子，比谁都清楚。”
话音未落，那颗苹果核突然亮了一下。
微弱，但确实亮了。
紧接着，织网者的数据流中，跳出一个新的连接点。
第十三个？不，是补上了缺失的那个。
苏晴的手还搭在琴弦上，封印符文缓缓旋转，等待最后的注入。
王教授抬头看天，喃喃道：“快点吧，这针快撑不住了。”
我握紧扳手，盯着远处冰原：“那就看你们的了，兄弟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