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想后退,右臂的共生之盾突然自己亮了,不是平时那种蓝白交错的光,而是猛地一抽,像被人从骨头里往外拽。紧接着,一股银流从机甲裂缝里喷出来,直冲我面门,撞在盾上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像是被塞进洗衣机甩了十圈,眼前一黑,脚底发空,感觉自己不是摔下去,而是缓缓下沉。
等我睁开眼,我已经飘在一片银白色的空间里,四周全是半透明的茧丝缠成的网,密密麻麻,像蜘蛛织的巢。那些丝线上挂着一个个发光的球,像超市里挂的节能灯泡,但每一个都在动,缓缓旋转,映出画面。
我伸手碰了一个。
画面一跳: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坐在桌前写东西,手边摆着一把旧扳手,头也不抬地说:“数据不是武器,是对话的开始。”那是杨建国,我在织网者的记忆里见过他。
我又碰另一个。
林悦站在实验室中央,身上裹着数据流,眼泪往下掉,嘴里喊着我的名字。可我根本救不了她,只能看着她一点点变成光,被吸进千面的核心。
第三个球里,疤脸队长躺在手术台上,身上插满管子,有人往他左臂嵌碎片,他咬着牙不叫,可额头上全是汗。
我手抖了。
这些不是千面的记忆,这些是……我的?可我什么时候见过这些?
“操。”我低声骂了一句,“你又来这套?”
没人回答。但那些记忆球突然全亮了,光刺得我睁不开眼。一股劲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像有人拿锤子敲我脑壳,又像小时候发烧,整个人轻飘飘的,可骨头缝里又疼得要命。
我听见自己喘气,一声比一声急。
林悦的脸、杨默最后那句“替我看看星空”、狗王撞我膝盖的力道、张兰芳挥刀劈向千面时的怒吼……全挤进脑子里,搅成一锅粥。我蹲下来,抱住头,指甲抠进头皮,想把那些画面抠出去。
“别看了!我又不是你们的回收站!”
话音刚落,最大的那颗记忆球“啪”地炸了下,不是碎,是裂开一道缝。从里面走出一个人影。
杨默。
他还是半透明的,站那儿像信号不稳的投影,衣服也没换,还是那件油乎乎的白大褂,手腕上的疤清清楚楚。
“小兔崽子。”他开口,声音断断续续,像收音机调频,“疼就对了。”
我抬头瞪他:“你不是没了?怎么又冒出来?”
“我没走远。”他抬手指了指我胸口,“你这儿,还有点我的数据残响。织网者留的后门,就为了这一刻。”
“哪一刻?我被你那破盾拖进这鬼地方,看一堆我不记得的破事?”
“这些不是破事。”他声音沉了,“是你的事。”
我愣住。
“你八岁那年,在桥洞底下抱住那只快死的狗,千面第一次显形。”他指了指我右臂,“那不是它觉醒,是你觉醒。它等了你八年,才等到你喊出第一句‘我保护你’。”
我喉咙动了动。
“十二岁,你在网吧黑进市政系统,不是为了改成绩,是为了查流浪动物收容所的名单。”他扯了下嘴角,“织网者第一次连上你,因为你心里装的不是自己。”
我咬住牙。
“十六岁,便利店那张收银条,你折了三折塞口袋。”他盯着我,“你以为是恶作剧?那是你爸当年封印千面用的信念密钥。‘共生之始,始于守护’——不是指令,是回声。你喊了,它才回来。”
我手抖得厉害。
“所以这些记忆,不是千面藏的。”他抬手,指向那些漂浮的球,“是你自己锁的。你怕记起来,怕想起来你早就该站出来,怕承认你不是工具人,也不是什么倒霉宿主——你是它等了三十年的搭档。”
我猛地抬头:“那你呢?你牺牲自己,就是为了让我来这儿看回忆录?”
“我牺牲,是因为我知道你会来。”他声音低下去,“老子造的盾,不能毁在半道上。它要的不是防御,是信任。你躲它,它就疯;你认它,它才活。”
我张了张嘴,没出声。
四周的记忆球开始晃,银丝一根根崩断,像老电线老化,噼啪作响。那些球裂开缝,碎片像玻璃渣子般飞射而出,尖利无比,直冲我扎过来。
我下意识抬手挡。
疼。
不是皮肉疼,是脑子里被扎了一刀,血不流,可意识在漏。我看见自己小时候缩在教室角落,同学笑我胖,没人跟我坐一桌;看见我妈走那天,我躲在厕所哭,手里攥着她落下的钥匙;看见我第一次戴上千面的面具,以为能躲开所有人,结果发现连呼吸声都更响了。
“我不想看这些!”我吼,“这些跟我现在有什么关系!杨默都……都……”
“有关系。”他打断我,“你躲了一辈子,现在轮到你接住了。它不是你的盾,是你自己的一部分。你不要它,它就只能疯。”
我喘着气,膝盖发软。
最大的那颗记忆球缓缓飘到我面前,里面是八岁的我,抱着狗,浑身湿透,嘴唇发紫,可还在说:“你别死……我养你。”
我伸手,指尖碰上球面。
冰的。
可那一瞬间,我听见自己说:“……我回来了。”
球“嗡”地亮了。
共生之盾突然从我右臂飞出来,不是被逼的,是自己冲出去的,像条银龙,绕着所有记忆球转了一圈,然后展开成一面半透明的光幕,把所有球全裹进去。
光幕开始吸那些记忆,一个接一个,球碎了,光被吞进去,盾面越来越亮。最后,盾中央浮出一串字,歪歪扭扭,像是用老式打印机打的:
“共生之盾·始”
银茧开始塌,丝线断得更快,空间像被抽真空,往中间收。我感觉自己也被吸过去,眉心一烫,像被针扎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热流冲进脑子,不是疼,是涨,像塞进了一整年的聊天记录。
杨默的影子在光里晃了晃。
“记住。”他说,“它等的不是命令,是你开口。”
我张嘴,想说什么。
他抬手,虚虚按了下我额头,就像上次一样。
然后,光灭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站在原地,机甲的裂缝还开着,狗王正紧紧地盯着我,张兰芳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赤霄刀身黯淡无光,周小雅仍未醒来。
可我右臂的共生之盾不一样了。
它贴回皮肤时,纹路变了,不再是简单的能量网格,而是刻了一圈星轨族的字,绕着手臂一圈,像纹身。盾面温的,不炸了,也不抖了,就安安静静地贴着我,像睡着了。
我低头看手。
手指还在抖,可不是因为怕。
后颈那根针还在,冷,可不再往上爬。它卡在那儿,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我慢慢抬起手,不是去摸盾,而是握紧拳头。
指节咔咔响。
狗王抬头看我,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不是警告,是问。
我没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机甲的裂缝里,黑雾还在翻,可那道银流没再出来。
我盯着那条缝,声音哑了:“你他妈再敢动一下,我就把你焊死当废铁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