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音握着那瓶矿泉水,指尖因为过度用力,捏得瓶身发出轻微的咯吱声,像一声细小的、无人听见的抗议。
场馆里彩色的追光灯漫无目的地扫过,一束紫色的光恰好从入口处折射过来,短暂地停留在她的脸颊上,晕开一层朦胧的光晕。可那点浮光落在她心里,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成了一团皱巴巴的废纸。
她努力想把目光从那两个人身上移开,可视线却不听话,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固执地透过人群晃动的缝隙,去捕捉那张熟悉的侧脸——
是时川。
这个名字像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地、却又精准地扎在了她的神经上。林音的呼吸有那么一刻,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正一下一下,沉闷地撞击着耳膜。
不想看见他,一点也不想。
可这世界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城市那么大,人潮那么拥挤,却总能在最不想遇见的时候,狭路相逢。
就像上次,在那扇幽暗的储物间门口,她明明只是去送一份最普通的牛奶和盒饭,却撞见他……抱着几乎一丝不挂的只夏,以一种狼狈又荒唐的姿态,结结实实地摔在她面前。
那个画面,像一阵扬起的尘埃,纷纷扬扬地落进了林音的心底,怎么扫也扫不干净。
而现在呢?
他就站在不远处,身边的女孩发尾染着柔和的浅棕色,灯光一照,像融化了的焦糖。时川低头说了句什么,女孩便“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声清脆又干净,像一只揣着满罐蜂蜜的小兔子,满足得尾巴都在摇。
真好啊。林音麻木地想着,指尖却一点点变得冰凉。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表面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些弱不禁风的时川,私下里竟然是这样的人。前脚抱着别的女人摔在自己面前,后脚就若无其事地带着新的、更年轻可爱的女孩来看演唱会。
那两个字,明明白白地,像个标签一样,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林音猛地垂下头,生怕时川会在茫茫人海中,不经意地一瞥,就看见了自己。她像一只踩了别人地盘的猫,瞬间弓起背,悄无声息地,猫着腰往另一边的看台走去。
她找了个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瓶子里的水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发出一声“咕噜”,像是在提醒她,别再胡思乱想了。
可她还是没忍住,在坐下的瞬间,回头飞快地瞥了一眼——
那两个人已经顺利通过了安检。男孩的背影有些僵硬,女孩却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歪着头,轻而易举地,就把他圈进了只属于她的那个小小的世界里。
另一边,时川的手心里全是汗,那张薄薄的票根被他攥得微微有些潮湿。他的呼吸很浅,一步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像是怕踩错一个节拍,就会跌进这片陌生而喧闹的泥潭里。
可甜妍拉着他,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局促。她软软地笑着,声音被裹在巨大的背景音里,却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谢谢时川哥哥,今天能陪我来。”
“没事……”时川的嗓子有些发干,他咽了口唾沫,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能来……我也很开心。”
他是真的紧张。他天生就对人群有种莫名的畏惧,过多的视线和声音会让他无所适从。
但甜妍不一样。
她像是天生就属于这种热闹和光亮。她踩着人群里那些散落的光斑,像一颗行走的水果糖,甜得毫无负担。
她拽着他的袖口,时不时侧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用那种软乎乎的、带着气泡音的语调跟她说话。
“这里真的好大呀,你看那个灯!没想到现场会这么棒!”
“哇,那边有卖闪卡的,你看好可爱!等结束了我们一定要去买!”
时川被她半拖半拽地跟在后面,看着她一晃一晃的马尾,忽然就想起了很久以前,她也是用这种甜甜的嗓音,隔着电流,喊他“哥哥”,喊得他心口一阵阵发麻。
再想到这场演唱会的意义……他就更紧张了。
这场演出对甜妍来说,不仅仅是看一场SoRA韩国女团的首秀。更是见证她最好朋友的首秀——那个叫“姬娜”的女孩。
时川对她们的故事了解得不多,只是在甜妍偶尔的只言片语里,拼凑出一些零碎的过往:“我好久好久没见娜娜啦,她真的很漂亮,唱歌也好听……以前我们还一起在网吧通宵,一边打游戏一边吃关东煮呢,哈哈哈……她那时候吹牛说要去当大明星,我还以为她是开玩笑的……”
而现在,那些曾经被当作玩笑的吹牛,就在这个巨大的场馆里,变成了真实存在的、闪闪发亮的光。
甜妍像一只终于跑到萝卜地里的小兔子,眼睛里全是藏不住的光。她忽然转过头来,几缕碎发落在长长的睫毛上,她笑着对时川说:“等会儿她出来的时候,我一定要大声地喊她的名字!你看她会不会听见我,哈哈哈。”
那笑意几乎要溢出来,甜得发腻,却又真诚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人声鼎沸,灯光明灭。时川的心跳得很快,像是被这片喧嚣的光线紧紧裹住,又被甜妍的笑意一点一点地填满。
他低下头,看着被她拽得起了褶皱的袖口,心里忽然生出一点没由来的、安稳的踏实感。
是啊,这样也挺好的。
在这片巨大而陌生的场馆里,他和她,像两个被孤立起来的、小小的浮标,暂时漂浮在一层温柔的微光里,还没有被现实的尘土沾到脚后跟。
至少此刻,没什么好怕的。
至少此刻,甜妍的笑声就在耳边,离他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