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的条纹,缓慢爬行。林默就坐在光与影的交界处,背靠着门,一动不动。时间失去了意义,思维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在虚无的高处,底下是空荡荡的眩晕感。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那张印着“观测室”的冰冷卡片被他攥在手心,边缘几乎要嵌进掌纹里。手机的屏幕碎裂成蛛网,偶尔还会亮起,微弱地振动,像垂死之人的脉搏。
他知道那是苏婉和林小雨。她们的信息和未接来电,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准时响起,孜孜不倦地敲打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他没有看,也没有接。
一种罕见的、近乎自暴自弃的平静笼罩着他。INFJ那过度负责的共情心仿佛被抽干了,INtp的分析欲彻底熄火,IStJ的秩序焦虑也奇异地沉寂了。他进入了一种纯粹的、被动接受的状态——像一个被玩坏的、电量耗尽的玩具,被暂时搁置在角落,等待着下一次被拿起。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很轻,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刻意营造的温柔。
“林默?你在里面吗?”是苏婉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有些模糊,却精准地包裹着担忧,“你一直没回消息,我有点担心…你没事吧?”
林默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松懈下去。他没有回答,甚至没有转动眼球,只是空洞地望着对面墙壁上的一点污渍。
门外的苏婉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然后,她的声音再次响起,更轻,更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
“我知道你可能需要静一静…没关系的。我只是…只是确认你安全就好。”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克制情绪,“我把给你带的早餐挂在门把手上了。是你喜欢的那家粥铺的…记得趁热吃。”
细微的塑料袋摩擦声过后,脚步声轻轻远去。
她甚至没有试图强行进入,也没有持续追问。她只是留下恰到好处的关怀和空间,像一个无比体贴的守护者。这种“不求回报”的付出,反而在无声中垒高了林默内心那堵名为“愧疚”的墙。
林默的指尖颤动了一下。ISFJ的模式在这种无条件的“馈赠”下被微弱激活,一丝不安和亏欠感开始渗透那片麻木的沼泽。他是不是…太冷漠了?她只是关心他。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顽强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林小雨的来电。一遍,两遍…挂断后,信息立刻涌入:
【默哥!接电话啊!救命啊!真的要死了!】
【(图片)】——一张电脑蓝屏的照片。
【甲方在骂人了…我顶不住了…你说过会帮我的…】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因为我昨天…打扰你和苏婉姐了?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着急了…】
文字里充满了ENtp在压力下特有的、混乱的焦灼感和一种自我贬低的倾向,最后那条信息更是精准地指向了林默可能存在的“恼怒”原因,将技术求助巧妙地转化为情感上的道歉和试探。
林默的目光终于动了一下,落在那些不断弹出的、带着绝望气息的文字上。INFJ的拯救欲和ISFJ的尽责感,像被注入了微弱的电流,开始在他死寂的内心激起一点波澜。
他伤害了她吗?因为他选择了苏婉(尽管他并不完全记得),导致她陷入现在的困境?那个程序…真的很急吗?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那张“观测室”的卡片硌得掌心生疼。
矛盾的拉力再次出现。一边是苏婉留下的、代表“安宁和接纳”的温粥和空间;一边是林小雨发出的、代表“急需和危机”的求救和自责。
他应该继续待着,维持这短暂的静止?还是应该起身,去回应那份听起来更急迫的需求?
他的大脑试图处理这个选择,但思维就像生锈的齿轮,只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无法得出任何结论。IStJ想要履行承诺解决问题,INFJ想要安抚受伤的情绪,INtp想要分析哪边才是更优解…各种模式冲突着,最终再次导致系统过载。
他呆坐着,眼神重新变得空茫。仿佛刚才那一点点情绪的波动,只是电量彻底耗尽前最后一下无效的闪烁。
他无法行动。无法选择。
他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静滞玩偶”,被两种不同性质的“需要”牢牢钉在原地,连挣扎的力气都消失了。
门外,苏婉或许并未真正离开,只是在某个转角静静等待着“关怀”发酵的效果。
网络的另一端,林小雨或许正盯着毫无回应的屏幕,眼底的绝望和依赖逐渐冷却,凝结成更深的、扭曲的执念。
而他,只是坐着。等待着下一阵风,将他吹向某一个方向,或者,彻底吹散。
下午五点整。
墙角那个破旧的时钟,秒针颤巍巍地跳到了十二。
林默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了一下,茫然地抬起头。
观测室。3号。17:00。
那个指令,像一道冰冷的程序,在他彻底死机的意识深处,准时启动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摊开手心,看着那张已经被汗水浸得有些柔软的卡片。
然后,他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像一个被输入了最终指令的机器人,他无视了门把手上挂着的温粥,无视了脚下屏幕仍在闪烁的手机,目光直直地投向门外。
他选择了那条无人逼迫,但也无人为他承担后果的路。
他走向了那个未知的“观测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