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再次来到空间站的主控台前,神色凝重。 他的手指在光感面板上滑动。蓝色的屏幕一层层打开。b7区的废弃轨道带出现在眼前。那里有很多碎片,漂浮在太空中。他调出影蜕体的数据,把战斗画面放得很慢。一帧一帧地看。他盯着自己左臂的动作。发现了一个很小的停顿,在肩膀转动的时候,有0.3秒的延迟。
冷却液从他左臂的缝隙里流出来。淡蓝色的液体顺着机械手臂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他没去擦,也没低头看。他知道有人正在看这场战斗直播。那些伏尔康战士,分散在边境、矿井和基站里。他们不说话,但他们的沉默就是回应。
战斗开始了。
模拟战场生成。重力关闭,空气抽空。敌我双方同时启动。雷煌右眼的义体亮起红光,锁定完成。他出拳,很快,很直接。但就在拳头挥出时,影蜕体已经提前0.1秒做出动作。那一拳打空了。
他后退半步。肩膀旧伤突然疼了一下。这是三年前在裂隙边受的伤,做过七次修复,还是会在激烈战斗中出问题。影蜕体抓住这个机会,冲上来,手掌像刀一样砍向他的脖子。
他没躲。
最后一刻,他膝盖砸向地面,借着反冲力转身。腰用力旋转,右手拔出“蓝刺”。一道电光闪过,刺穿影蜕体的核心。系统提示:命中。
但他知道,这才刚开始。
第二轮开始。敌人不再只是模仿动作,它开始学他的习惯。比如呼吸节奏,比如走位方式。雷煌闭上眼睛,关掉视觉。他靠脚底的感觉判断位置。每一步轻重,每一次重心变化,都被他听清楚。他在黑暗中移动,像一只潜行的野兽。
第三轮,对方用伏尔康古语说话:“断骨不降。”
声音和他一模一样,连喉咙的震动都一样。
他停下。
他摘下右眼的义体。“咔”一声,金属接口断开。义体收回槽中,视野暗了一半。他只用一只眼睛继续战斗,动作却更稳了。
第四轮,他故意露出破绽。左臂不动,拳头慢了半拍。影蜕体扑上来——它按算法预测补上了动作,但雷煌已经改了节奏。蓝刺刺进它的胸口。
他低声说:“我不是要你们相信我。我是要你们记住,当敌人学会像我们一样思考时,只有真正活过的人,才不会被复制。”
视频结束。频道安静下来。
他关掉所有摄像头,走到窗前。手贴在玻璃上,发出一段微弱的脉冲。这是伏尔康战士的第一式,小时候在雪原上学的第一个动作。简单,原始,但从不忘掉。每个孩子都要跪在雪地上,用手掌按住大地,学会第一个词:存在。
这道脉冲穿过太空,传向远方。
艾德琳坐在角落,靠着断裂的支架。她的动力甲放在地上,肩部的绿光一闪一闪,像还在跳动的心脏。三号信道还在运行,数据不断涌入屏幕,像一条不停流动的河。
她把过去十年的亚空间事件列出来,标出时间、地点、伤亡。再结合雷煌给的病毒模型,做出一张图。线越画越多,最后指向一个结论:每次爆发都在靠近核心星域,间隔越来越短。从两年一次,变成不到四个月一次。
这不是偶然。是有人在推进。
她把图加密,塞进一段晨祷广播代码里。这是每天早上自动播放的内容,不会被审查。她只加了一句留言:“如果这还是幻觉,为什么每次裂隙出现,我都梦到过?”
她按下发送。
她靠墙坐下,手按着太阳穴。神经一阵刺痛,像有什么东西在往上爬。她没动,也没叫。她小声念自己的入职誓言,每个字都说得清楚。
“我以灵魂立誓,不盲从,不退让,不惧真相。”
凯莉斯跪在水晶中间。最后一片骨翼裂开了。血从肩膀流下,进入导能槽,激活了符文。她没有修复,也没有忍痛。她让痛感传进预言网络——这是她唯一的语言,也是最后的武器。
长老议会的投影出现了。银袍长老冷冷地说:“切断连接,派净化使团。”
她抬手,打断指令。
“你们想看吗?”她说,声音沙哑,“那就看清楚。”
她打开意识,把看到的画面投出去。一座灵族圣殿,仪式正在进行。祭司念祷文,信徒跪拜。但动作慢了半拍,声音错了一个音节。不是失误,是复制。高台上站着一个人,穿一样的衣服,说一样的话,眼神却是空的,像提线木偶。
画面变了。一个先知刚写下预言,另一个“他”已经在别处复述。再变。一位母亲教孩子说第一句族语,第二天,全城的孩子都在说这句话——但对象是亚空间裂隙。
她停了停,声音更哑:“当话被偷走,名字被冒用,最先死的不是战士,是语言。”
年轻先知们开始小声议论。年长的皱眉,但没人再下令切断。
她继续说:“你们还记得‘暮星之誓’吗?那是我们最后的盟约词。现在它被用来召唤敌人。下一个被复制的会是什么?你们的葬礼祷词?还是复活仪式?”
她指着虚空,手在抖,但语气坚定:“如果连‘誓约词’都能被复制,你们要等到哪一句祷文变成敌人的武器,才肯睁开眼睛?”
没人回答。
她的骨翼终于断了。碎片化作光点,飘散在空中。连接还在,但她站不起来了。她低头看着地上的影子,轻声说:“我看过的未来很多,但我从没放弃现在。”
雷煌的手还贴在玻璃上。冷却液顺着指尖流下,在窗边结成冰珠。突然,终端响了一声。一个陌生频道接入,没有身份,没有来源。
屏幕上出现一行字:“你说得对,它已经在学着吃饭了。”
他盯着这句话,瞳孔缩了一下。这不是密码,也不是代码。这是一种理解——对方不仅听懂了他的警告,还看到了更深的东西:敌人不再只是模仿,它已经开始“吃”,吃记忆,吃情感,吃信仰。
他没回。
他把手按得更紧,改变了脉冲频率。三长两短,加上一段古老节奏。这是战败之夜,残兵之间确认彼此是不是“人”的暗号。
艾德琳的屏幕闪了。多个哨站的日志显示,晨祷广播被重复播放了三次以上。有指挥官在内部频道问:“这个广播是谁发的?为什么我昨天也梦见了裂隙?”
监察系统的追踪还在跑。但她发现,有三个节点主动屏蔽了她的信号。不是为了抓她,是为了保护她。
她抬头看天花板的摄像头。它黑了。但她知道,还有人在看。有些人沉默,有些人转发,有些人,正在醒来。
凯莉斯闭着眼,感觉到至少三位年轻先知偷偷保存了她的预言片段。他们没说话,也没表态。但他们没删。这份沉默的保留,比喊叫更重。
长老议会解散了。投影一个个消失。只剩她一个人跪在阵列中。地上是血和晶体混在一起的痕迹。骨翼的碎片静静漂浮,像星星烧完后的灰。
远处一颗星球上,青铜祭坛的光还没灭。一道新信号从地下发出,穿过星空,没有署名,没有加密,直指空间站。
雷煌看到那串代码时,左手突然抖了一下。冷却液管彻底破裂,蓝色液体喷出来,在空中形成一团雾。他用右手迅速封住接口,动作熟练,像是做过很多次。伤口早就没感觉了,但他知道,每一次泄漏,都在提醒他一件事:你还活着。
他坐回主控台前,打开星图。三个光点亮了起来。一个来自边境哨带,一个来自审判庭外,一个来自深空未知区域。
都不是正式回应。
但也不是沉默。
星图转动,三束信号汇向一点——正是空间站的位置。没有文字,没有声音,只有三次脉冲,节奏一致,分别是伏尔康三支遗族的识别频率。
他看着那三点光,第一次轻轻呼出一口气。
窗外,宇宙安静。
但有些事,已经开始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