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林时,篝火已弱成一点豆光,在秦尘眼底晃出细碎的影。
他凝视着身侧月灵的睡颜,指尖悬在她眉心半寸处,那里曾被他以心头血画下雷纹封印——三日前替她疗伤时,他分明触到一丝不属于她的神魂波动,如蛇信般擦过他的识海。
静刃归鞘,唯待雷寂。影织娘说过的话突然在耳畔炸响。
秦尘喉结滚动,识海中那枚吞噬祖雷的胚胎突然震颤,像是在警告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按上月灵腕间的脉搏,雷纹在掌心流转——这是他新悟的之法,借本源玄雷的力量回溯记忆。
刹那间,黑暗中炸开一道雷光。
暴雨倾盆的山谷,石屋木门被撞开的声响。
他看见十年前的自己,正跪在药炉前熬着续命汤,而门外,一名白衣女子抱着昏迷的少女冲进雨幕。
少女的面容与月灵有七分相似,额间却多了道青黑咒印。
白衣女子将人放在草席上,指尖掐诀刺入少女眉心,低哑的声音混着雨声:从今日起,你是第七代校准者·月灵。
影殿忘情咒体,种魂。
画面骤转,岩壁上的刻痕刺痛了他的眼——第七代校准者·月灵,字迹新得像是昨日才刻下。
秦尘的手指在月灵腕间微微发颤。
原来他以为的,不过是人家精心编排的戏码;他以为的两情相悦,早被烙上二字。
他望着月光下月灵眼尾的泪痣,忽然想起影织娘说的母印侍女——原来不止小雅,连月灵...
阿尘?
清浅的呼唤打断了他的回溯。
月灵不知何时醒了,眼尾还沾着睡意,伸手替他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梢:怎么还不睡?
秦尘喉间发紧,反手握住她的手。
掌心雷纹发烫,却烫不化她腕间那道若有若无的咒痕。
他压下翻涌的情绪,轻声道:明日...我们回你从前住的山谷看看吧?
你说过,那里的老井边野菊开得旺。
月灵的瞳孔微微收缩,转瞬又弯起眼笑:好啊,我还想尝尝你当年给我煮的野菊粥呢。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掌心的雷纹,可秦尘分明感觉到,那力道比往日重了三分——她在掐自己。
次日清晨的马车里,月灵靠在他肩头看风景。
东玄域的风裹着草木香灌进来,她却忽然偏过头去,用袖口掩住口鼻。
秦尘垂眸,见她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连血丝都渗了出来。
快到了。车夫的吆喝声响起。
山谷入口的断情藤本该是枯藤缠石的模样,此刻却绽放出漫山遍野的血红花朵。
香气甜得发腻,秦尘的识海微微发晕——这是影殿的惑心香,专破修士灵台清明。
他不动声色将太乙青木雷渡入月灵体内,替她驱散那缕异香,却见她望着断情藤的眼神陡然冷了一瞬,又迅速软成春水。
到了。月灵率先下了车,裙角扫过满地落花。
旧居小院的木门一声开了。
木桌上还摆着他当年刻的木雕,药炉里甚至残留着半块未燃尽的药引——分明有人定期打扫。
秦尘的目光掠过屋梁,一根极细的银丝在阳光下闪了闪,末端系着枚微型铜铃——这是影殿的魂钉引线,修士情绪波动稍大,铜铃便会震动传讯千里。
他弯腰系鞋带,指尖在门槛下按出一道葵水玄冥雷。
寒雾裹着雷光渗入石缝,冻结了方圆十丈的空间感知——就算铜铃震动,传出去的也不过是段被冰封的假记忆。
阿尘,你看!月灵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他抬头,正见雷纹蝶妻从她肩头振翅飞起,绕着屋子转了三圈,停在墙上一幅旧画前。
那是他去年冬天画的,两人并肩看雪的背影,题款却不是愿岁月长,而是愿此情不真,方得长久——分明是他从未写过的字迹。
月灵的手指轻轻抚过画框,声音发闷:我总说记不清从前的事,原来...是有人不想让我记。她转头看他,眼尾的泪痣在阳光下泛着水光,阿尘,你信我吗?
秦尘走过去,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信你,但我要信的是完整的你。
午时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
秦尘煮了锅野菊粥,故意提起当年那桩事:那年东市的小豆子中了蛇毒,是你硬要替他试药...
阿尘!月灵突然打断他,声音发颤。
她的左手不受控制地翻转成爪,指尖泛着幽紫毒光,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胸口。
断情藤的花瓣突然狂乱飞舞,空气中响起若有若无的咒铃,走...快走...她们要醒了...
秦尘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揽入怀中。
太乙青木雷裹着生机渡入她体内,九幽冥雷却如针般刺入她识海——他要逼出那个藏在她神魂里的另一个。
你说过,风雨夜里一碗热汤,就是家。他在她耳边低语,右手结印,十二玄雷中的戊土麒麟雷与都天神火雷同时运转。
庭院中央腾起一圈翠金雷光,心雷结界成型的刹那,月灵的身体猛然一震。
她缓缓抬头,原本清亮的眼瞳变得浑浊,再睁眼时,眸中已无半分温情。
七道紫色雷痕浮现在她掌心,冷得像北冰原的风:七绝断情手,专破至亲之心。
秦尘,你的命核,该交出来了。
秦尘望着她,喉间溢出一声轻叹。
他早该想到的,影殿的校准器从不止一个。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指尖轻抚腰间雷纹剑:终于见面了...另一个你。
心雷结界内,狂风突然呼啸而起。
月灵的发丝被吹得乱飞,她望着他的眼神无悲无喜,七指缓缓成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