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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内瓦湖畔的EFSF庄园,像一座精心打造的黄金鸟笼。环境优美,设施顶级,服务周到得无微不至。姜知夏拥有独立的套房、设备先进的私人实验室、随时待命的助手(名义上是协助,实则更像是监视),以及绝对不受打扰的“学术自由”。陈静远偶尔会来访,与她探讨一些前沿物理问题,态度始终温和儒雅,从不提及任何敏感话题,也从不催促她签署那份合作协议。

这种表面上的安逸与尊重,却让姜知夏感到一种更深层次的不安。她像一只被精心喂养的猛兽,享受着优渥的条件,却深知牢笼的栅栏坚不可摧,且暗处始终有眼睛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知道,EFSF的耐心是有限的,他们提供的每一分便利,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等待着她用手中的“钥匙”和研究成果来支付。

然而,这种被“圈养”的状态,也带来了一种奇异的、让她内心备受煎熬的“幸福感”。这是自江屿白出事以来,她第一次能够睡在柔软舒适的床上,不用担心夜半袭击;第一次能够安心地坐在明亮的实验室里,专注于复杂的数据和公式,而不必时刻警惕窗外的动静;第一次能够吃到热腾腾的可口饭菜,而不用靠压缩饼干和罐头果腹。这种久违的、属于正常生活的平静和安全感,像一种温柔的毒药,悄然侵蚀着她的意志。偶尔在深夜,她会对着湖面倒映的月光,产生一丝恍惚: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似乎……也不错?

但这种念头刚一冒出,就被她狠狠掐灭。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负罪感和自我厌恶。江屿白生死未卜,在某个未知的角落浴血奋战,她却在这里享受着敌人提供的安逸?这何尝不是一种背叛?这种“幸福”,建立在巨大的谎言和潜在的危险之上,是虚幻的,是致命的。

她将这种矛盾的心理状态称为“幸福的烦恼”。这烦恼折磨着她,也鞭策着她。她必须利用这难得的“安全期”和优越的资源,加速推进自己的计划。

她将大部分时间投入到对U盘核心数据的破解中。EFSF提供的计算资源远超她之前的想象,强大的服务器集群让她能够进行之前无法完成的大规模模拟运算。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触及“磐石”核心机密的部分,将重点放在“星尘学者”论文提供的数学模型与现有数据碎片的对接验证上。进展虽然缓慢,但每一步都更加扎实。她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撬动一扇沉重的大门,门后隐藏的真相呼之欲出。

同时,她也在暗中进行着另一项更重要的工作——调查EFSF的真实意图和与“磐石”的关系。她利用实验室的网络接入权限(她知道这一定被严密监控),极其谨慎地设计了一些看似随机的信息检索路径,访问一些公开的学术数据库、行业报告甚至金融新闻,试图从庞杂的信息中拼凑出EFSF的资金流向、合作伙伴以及其旗下实验室的研究重点。她不敢直接搜索敏感关键词,而是通过关联领域、学者背景、专利分布等间接方式进行分析。这是一个极其耗神且风险极高的过程,如同在雷区中跳舞。

一天,她在分析一份关于欧洲高能物理研究资金分配的公开年报时,无意中发现一个不起眼的细节:EFSF旗下某个专注于“新型能源材料”的实验室,近三年接收了一批来源标注为“匿名捐赠”的、数额巨大的特种金属材料,这些材料的规格和用途,与“普罗米修斯”项目早期公开文献中提到的某种关键催化剂的基底材料高度吻合!

这个发现让姜知夏的心脏狂跳!EFSF果然与“磐石”有牵连!而且可能深度参与了相关技术的研发或资源支持!她强压下激动,没有留下任何检索记录,默默记下了这个线索。

就在她沉浸在调查中时,陈静远带来了一个看似与学术无关的“惊喜”。这天下午,他邀请姜知夏到庄园的玻璃花房喝茶,闲聊中忽然说道:“姜博士,整天泡在实验室里也辛苦了吧?下周日内瓦大剧院有一场不错的交响乐演出,是柏林爱乐乐团的,票很难得。我刚好有两张票,不知是否有荣幸邀请您一同欣赏?也算是换换心情。”

听音乐会?姜知夏愣了一下。这完全出乎她的意料。EFSF是想用这种温情攻势软化她吗?她本能地想拒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走出庄园、接触外界、或许能发现更多线索的机会!在封闭的环境里待久了,她需要外界的空气来校准自己的判断。

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带惊喜和犹豫的表情:“交响乐吗?我很喜欢。只是……会不会太麻烦陈教授了?而且,外面的安全……”

陈静远温和地笑了:“安全问题姜博士不必担心,我们会做好万全准备。只是放松一下,感受一下艺术的气息,对思维也有好处。您太紧绷了。”

他的话语充满了关切,但姜知夏却听出了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她点点头,微笑道:“那就谢谢陈教授了,我很期待。”

演出当晚,EFSF安排了专车和贴身保镖(明为保护,实为监视)。姜知夏穿上了一条得体的连衣裙,这是她逃亡以来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出现在公共场合。坐在灯火辉煌、衣香鬓影的大剧院里,听着恢弘的交响乐,她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周围的人谈笑风生,享受着艺术的熏陶,而她却像是一个潜入敌营的间谍,每一个微笑都可能是伪装,每一次鼓掌都可能在计算着时机。

中场休息时,陈静远与人寒暄,姜知夏借口去洗手间,独自走到休息厅的窗边,眺望着夜幕下的日内瓦城。她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记下了剧院的结构、出口位置以及安保人员的分布。就在这时,一个侍应生端着酒水从她身边经过,似乎不经意地碰了她一下,一个小巧的、折叠起来的纸片滑入了她的手心。

姜知夏心中一震,表面却不动声色,自然地握紧了纸片,继续看着窗外。等侍应生走远,她才借整理头发的机会,快速瞥了一眼纸片上的内容。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极其微小的字:

【明日下午三时,英国花园,天鹅湖旁长椅。】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是谁?是敌是友?是“渡鸦”的人?还是江屿白安排的?抑或是EFSF的又一次试探?

巨大的风险感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交织在一起。去,还是不去?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但不去,可能会错过至关重要的信息或联系。

回到庄园后,姜知夏一夜无眠。她反复权衡利弊,分析各种可能性。最终,对真相的渴望和对江屿白的担忧压倒了对危险的恐惧。她决定冒险一试。但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和周全的准备。

第二天下午,她以“需要散步放松、寻找灵感”为由,向陈静远报备。陈静远似乎有些意外,但并未阻拦,只是派了一名保镖“陪同保护”。姜知夏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监视。

她准时来到英国花园,保镖不远不近地跟着。天鹅湖旁游人不多,她找到指定的长椅坐下,假装欣赏湖光山色,心脏却紧张得快要跳出胸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一切如常,并没有任何人上前搭讪。

就在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被戏弄了的时候,一个玩着遥控帆船的小男孩不小心将船驶到了湖心,卡在了芦苇丛中。男孩急得直哭。一位穿着风衣、戴着鸭舌帽、看起来像是游客的中年男子热心地上前帮忙,用长长的树枝试图将小船勾回来。在尝试的过程中,他的身体似乎不经意地挡住了后方保镖的部分视线,并且他的手非常巧妙地将一个微小的、类似U盘的东西,塞进了长椅木板的一道缝隙中,位置正好在姜知夏的手边。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毫无破绽。男子帮男孩取回帆船后,便笑着离开了,自始至终没有看姜知夏一眼。

姜知夏强压住内心的激动,等男子走远,保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她身上时,她才装作整理鞋带,迅速而隐蔽地将那个小东西抠了出来,握在手心。然后,她若无其事地起身,继续散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回到庄园房间,反锁上门,姜知夏才摊开手掌。那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微型存储器。她立刻用隔离电脑打开。存储器里只有一个加密的文本文件。她用江屿白生日音频里暗示的密码(“起点”相关的数字“1”)尝试,竟然成功打开了!

文件内容让她倒吸一口冷气!里面是一份极其简短的情报摘要:

【EFSF与“磐石”表面竞争,实则共生。陈静远为双面代理人,负责吸纳并控制有价值的目标。你已被列为“重点资产”,合作协议实为技术转让与控制契约。近期“磐石”内部动荡,EFSF意图趁机攫取“普罗米修斯”核心数据,你为关键棋子。警惕“夜鹰”,其身份存疑。保持联络渠道,下次信息传递方式:日内瓦旧城区“圣彼得大教堂”,忏悔室第三间,每周三下午四点。】

信息量巨大!证实了EFSF与“磐石”的勾结,揭露了陈静远的真面目,点明了她作为“棋子”的处境,甚至对“渡鸦”的“夜鹰”发出了警告!最后还提供了持续联络的方式!

这情报来源是哪里?是江屿白的人?还是“磐石”或EFSF内部的反对派?无法确定。但内容的指向性非常明确,与她之前的猜测高度吻合。

姜知夏感到一阵后怕,又有一丝庆幸。幸好她没有轻易签署那份协议,幸好她一直保持着警惕。这份情报,像一盏探照灯,照亮了她周围的部分迷雾,但也让她看到了更深的黑暗和危险。

她销毁了存储器和文件痕迹,心中波澜起伏。EFSF提供的“幸福”生活,果然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继续扮演好这个“幸福的烦恼”中的角色,利用这个陷阱,反过来收集情报,寻找脱身和反击的机会。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平静的湖面。湖底深处,暗流汹涌。她的“幸福”烦恼,已经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智力较量。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要更加如履薄冰,也更加坚定果决。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而那个在暗中帮助她的人,是谁?会成为她破局的关键吗?这一切,都还是未知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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