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染绿槐枝时,妮妮和阿哲的行囊里多了个沉甸甸的木盒。盒里装着最具代表性的“共生”物件:沈书言刻废的第一块木牌(边缘还留着歪斜的刀痕)、苏晚寄来的那封信(信纸已被塑封,却仍能看见泪痕晕开的墨)、孩子们刻的“真诚”木牌(字迹稚拙,却透着股犟劲),还有妮妮补画的《槐荷图》拓片(荷瓣上添了几笔新生的绿)。这是他们要带去远方的“时光标本”,要在不同的城市,讲给不同的人听。
第一站是江南的雨城。分享会设在临湖的书店,窗外的雨丝斜斜织着,像给湖面蒙了层纱。妮妮打开木盒时,潮湿的空气里瞬间漫开槐木的清冽。她举起那块刻废的木牌,声音轻得像雨打荷叶:“这是沈书言刻坏的第一块‘共生’牌,他当时总说‘缠得不够紧’,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心里的结,比木牌上的纹路更乱。”
阿哲接过话头,指尖抚过拓片上的荷:“但我们还是把它放进了盒里。因为‘共生’里,本就该有遗憾的位置。就像这雨,会打湿衣襟,却也能让荷开得更艳。”台下有人红了眼眶,一个穿蓝布衫的阿姨举手:“我和妹妹吵了十年,总觉得她对不起我。听你们说‘遗憾也是共生’,忽然想给她打个电话了。”
从雨城到山城,从海边的岛到内陆的平原,他们的木盒像个移动的“时光博物馆”。在北方的书店里,阿哲展示孩子们刻的“真诚”木牌,讲小石头如何因为刻歪了一笔哭鼻子,又如何在阿哲的鼓励下重新拿起刻刀:“这孩子说,‘真诚就是刻错了也不骗自己’。其实我们成年人,更该学这份简单。”
妮妮则总在分享的最后,读一段《共生卷》增订版的后记:“……我们曾以为共生是完美的相拥,后来才懂,它是带着伤痕的牵手;曾以为真诚是永不受伤,后来才知,它是摔过跤后,依然愿意伸出手的勇气。”每一次话音落下,台下总会响起久久的掌声,像风吹过槐叶的“沙沙”声,带着共鸣的暖。
有个穿白衬衫的男孩,追了他们三场分享会。最后一场结束时,他红着眼眶说:“我以前总觉得,和父母吵架就是不爱了,看了你们的书才明白,吵吵闹闹也是另一种共生。昨天我给我妈打电话,说‘以前是我太犟了’,她在电话那头哭了,说‘饭给你留着’。”他从包里掏出块小木板,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回家”二字,“这是我刻的,想带回去给我爸,他总说我不如隔壁孩子懂事,其实我知道,他就是嘴硬。”
妮妮和阿哲看着那块木牌,忽然觉得,他们带出去的不是故事,是一颗种子,落在不同的土壤里,就能长出属于那里的“共生”。有人因为他们的经历,给多年不联系的朋友写了信;有人重新拾起被生活磨掉的爱好,说“要和喜欢的事共生”;还有对夫妻,把增订版里“争吵也是磨合”的话抄在床头,说“要吵着笑着过一辈子”。
秋天枫叶红透时,他们收到了出版社寄来的读者来信汇编。厚厚的一沓,信封上盖着全国各地的邮戳。有位老师在信里说,她把《共生卷》当成教材,让学生们刻“我和我的缺点”木牌,孩子们反而更懂得了接纳;有位老人说,他把书里的故事讲给养老院的伙伴听,大家开始互相道歉,说“年轻时的怨,该随风散了”。
“你看,”妮妮把信摊在画室的阳光下,枫叶的影子落在信纸上,像印了层红,“它们真的长出根了。”阿哲从背后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顶,闻着她发间的槐香:“因为真诚是有翅膀的,能飞过山川湖海。”
年底回到小镇时,正赶上第一场雪。车刚进镇口,就看见张爷爷带着孩子们在老槐树下等。小石头举着块新刻的木牌,上面写着“欢迎回家”,字比夏天工整了许多;丫丫捧着幅画,画里的妮妮和阿哲牵着小手,身后跟着一串木牌,像条长长的尾巴。
“可算回来了!”王婶把
裹着棉絮的槐花糕塞进他们手里,热气透过棉絮渗出来,暖得手心里发疼,“城里再热闹,哪有家里好?你看这老槐树,给你们留着最旺的枝桠呢。”
老槐树下,那棵小槐苗已经长得齐腰高了,枝桠舒展,像年轻时的老槐树,只是更显蓬勃。雪落在新叶上,簌簌地响,像在说悄悄话。妮妮和阿哲并肩站在树下,看着漫天飞舞的槐花瓣(原来冬天也有晚开的槐蕊,细小却带着香),心里像被雪水浸过的土地,踏实而宁静。
“阿哲,”妮妮轻声说,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散开,“我们以后就在这里,守着这间画室,守着这棵老槐树,好不好?”她想起外面世界的精彩,却更贪恋这里的安稳——张爷爷的故事,王婶的点心,孩子们的笑声,还有阿哲刻木牌时,木屑落在地上的“簌簌”声。
阿哲紧紧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坚定而温柔:“好。”他望着画室的方向,窗棂上贴着孩子们剪的窗花,红得像团火,“这里是我们的根。‘共生’不是去远方寻找,是在熟悉的土地上,把日子过成彼此的养分。”他顿了顿,低头看她,眼里的光比雪还亮,“无论外面的世界如何变,老槐树的根在这里,我们的家在这里,槐香就永远在这里。”
夕阳西下时,金色的余晖给雪地镀上了层暖。老槐树的枝桠在光里舒展,像幅流动的画;画室的玻璃窗反射着霞光,把里面的木盒、画笔、未完成的木牌,都染成了金红。妮妮和阿哲坐在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孩子们在小槐苗旁堆雪人,雪人手里插着块木牌,写着“我们一起长大”。
阿哲拿起刻刀,在一块新的槐木上轻轻下刀,刻的是“岁岁”;妮妮蘸了点胭脂,在旁边画了朵小小的槐花,花瓣上题着“年年”。木盒里的故事还在生长,新的木牌带着刀痕的温度,新的画稿沾着墨香的清,它们和老槐树的年轮、小槐苗的新叶、孩子们的笑声、张爷爷的拐杖声、王婶的吆喝声,一起织成了小镇的“共生”。
风穿过槐枝,带着雪的清和槐的香,漫过他们的肩头,漫向远方。这香气不会凋零,不会褪色,像他们的岁月,在时光的长河里缓缓流淌,带着真诚的暖,带着接纳的宽,带着彼此紧握的手的温度。它温暖着自己,也温暖着每一个偶然路过的人,告诉他们:最好的共生,不是惊天动地的传奇,是柴米油盐的陪伴;不是完美无缺的童话,是带着伤痕依然相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