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是裴昭的声音。
清清冷冷的，像一块玉，敲在冰上。
我的心脏，却被这声音，烫了一下。
我，还跪在地上。
一身的狼狈，满手的泥。
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鬼。
“进来。”
我，扶着床沿，站起来。
声音，哑得，我自己都听不清。
门，被推开了。
裴昭，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的，皇子常服。
衬得他，身形，越发清瘦挺拔。
他的目光，扫过殿内。
扫过，我扒开的地砖。
扫过，东倒西歪的，桌椅。
最后，落在我身上。
我的脸上。
我的手上。
他的眉心，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母妃。”
他，走进来。
身后的宫人，识趣地，停在了殿外。
“这是……”
“找东西。”
我，抢在他前面，开口。
我，走到水盆边，胡乱地，洗了把手。
水，冰凉刺骨。
“丢了只耳环。”
我，看着铜盆里，自己那张，惨白的脸。
“皇上赏的，很重要。”
裴昭，没说话。
他，走到那块，被我撬开的地砖旁。
蹲下身。
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缝隙里，探了探。
他，什么也没说。
但他这个动作，比说什么，都让我，难堪。
是啊。
谁家的耳环，会掉进，地砖缝里？
“许是，昨天，小春打翻东西时，滚进去了。”
我，又找补了一句。
声音，干巴巴的。
“儿臣，帮您一起找。”
他，站起来。
开始，帮我，把掀翻的椅子，扶正。
把，散落的书，一本本，捡起来。
动作，不急不缓。
有条不紊。
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慌。
他，不信我。
我知道。
这个孩子，太聪明了。
聪明到，有时候，让我害怕。
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他，会不会觉得，我真的疯了？
“找到了。”
他，突然开口。
我，猛地回头。
看见他，手里，捏着一本书。
一本，厚厚的画册。
我的，第五本，菜谱。
那一瞬间。
我的呼吸，停了。
他，手里拿着的。
是我的，催命符。
他，翻开了吗？
他，看到，里面那些，字了吗？
“母妃，”他，把画册，递给我，“这本书，也掉在地上了。”
他的眼神，很平静。
我，看不出，任何端倪。
我，伸出手。
我的手，在抖。
指尖，碰到书页的时候，像碰到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
“你也觉得，”我，盯着他，“我是在，小题大做？”
“不。”
他，摇了摇头。
“母妃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深意。”
他，看着我的眼睛，说得，很认真。
“儿臣，只是担心，母妃劳累。”
又是这样。
又是这种，我完全听不懂的话。
我，累了。
我，不想再，跟他演下去了。
“出去吧。”
我，转过身，背对着他。
“我累了，想歇会儿。”
身后，沉默了片刻。
“是。”
我，听到他，轻轻的，脚步声。
走到了门口。
然后，停住了。
“母妃，”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了一些，“无论您，在找什么。”
“都请，务必小心。”
“这宫里，眼睛，太多了。”
门，关上了。
我，抱着那本画册，滑坐在地。
冷汗，浸透了我的中衣。
他，知道了。
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
我在承恩殿，挖了一天一夜的地砖。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
飞遍了，整个后宫。
我，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疯子。
小翠她们，看我的眼神，已经从恐惧，变成了，怜悯。
我，不在乎。
我，只想找到，那本，要了我老命的，画册。
可是，没有。
我，快把承恩殿，拆了。
还是，没有。
第二天，下午。
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
王德全，来了。
他，是裴容身边，最得脸的，大太监。
他，身后，跟着一队，小太监。
阵仗，很大。
承恩殿里，所有宫人，都跪下了。
我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心里，一片冰凉。
来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是来，赐白绫，还是毒酒？
“咱家，给惠贵妃娘娘，请安了。”
王德全，脸上，堆着笑。
那笑，看得我，瘆得慌。
“娘娘，万福金安。”
“王总管，有事？”
我的声音，嘶哑。
“好事，天大的好事！”
王德全，一甩拂尘，尖着嗓子，喊道。
“皇上，口谕——”
我，心里，咯噔一下。
跪，还是不跪？
我，还在犹豫。
王德全，已经，说了下去。
“皇上说，近日，天干物燥，龙体欠安。”
“想来，后宫姐妹们，也是，清减了不少。”
“特下恩旨，免了，未来三日的，晨昏定省。”
“让，各位小主，都在自己宫里，好生休养。”
“尤其是，惠贵妃娘娘您。”
他，特意，加重了语气。
脸上的笑，更深了。
“皇上说了，娘娘您，劳心劳力，为国分忧，最是辛苦。”
“这三日，任何人，不得前来，打扰娘娘，清修。”
“违者，重罚。”
他说完了。
整个承恩殿，安静得，落针可闻。
小翠她们，先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然后，变成了，狂喜。
她们，看向我。
眼神里，全是，崇拜和骄傲。
看。
这就是，我们的主子。
就算，把宫殿拆了。
皇上，担心的，也只是，她有没有，休息好。
这是，何等的，恩宠！
我，听着。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
敲在，我脆弱的，神经上。
免了请安？
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不是，恩典。
这是，囚禁。
他，知道了。
裴容，他，一定，是拿到了那本画册！
他，看到了，我骂他，心黑。
看到了，我咒他，断子绝孙。
他，要杀我了。
这三天，就是，我的，死期。
他，给我三天的时间。
让我，在恐惧中，等着。
等着，他，磨好那把，砍我头的刀。
“……娘娘？”
王德全，见我没反应，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您，接旨啊？”
我，回过神。
看着他那张，菊花一样，褶皱的笑脸。
我，突然，很想吐。
“臣妾……”
我的嘴唇，在抖。
“……谢，主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