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话，很轻。
像一片，飘落的，枯叶。
可落在我的耳朵里，却重得，像一块巨石。
砸得我，心口发闷，喘不过气。
柳大人的，远房外甥。
负责采买，面粉。
我眼前，瞬间浮现出，那堆，黑乎乎，硬邦邦的，石头饼。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子里，疯长。
他们，是不是，故意的？
他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饼，有问题？
所以，他们就在面粉上，再加一把火。
到时候，饼吃死了人。
一查，面粉也有问题。
人赃并获。
我，还有裴昭，还有……裴容。
我们三个，谁也，跑不掉。
我只觉得，手脚冰凉。
这张网，比我想象的，还要大，还要密。
我根本，不是什么，瓮中之鳖。
我是那只，被线牵着的，诱饵。
专门用来，钓大鱼的。
而现在，鱼，上钩了。
线，也要断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魂不守舍。
承恩殿，静得，像一座坟。
连小李子，都不再咋咋呼呼。
他每天，都跟在裴昭屁股后面，早出晚归。
回来的时候，一脸凝重。
问他，他也只说，三殿下在忙。
忙什么？
忙着，怎么给我们三个，收尸吗？
我吃不下饭。
我整个人，迅速地，瘦了下去。
眼窝深陷，脸色蜡黄。
小翠看着我，偷偷地抹眼泪。
她以为，我是因为，朝堂上的事，忧心。
她不知道。
我只是，单纯地，怕死。
这天下午，我实在，坐不住了。
我去了小厨房。
我想，做点什么。
做点，能吃的东西。
或许，能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我拿出一袋，新送来的面粉。
准备，和个面。
袋子一解开。
一股，陈腐的，霉味，就扑了出来。
我凑近了，闻了闻。
这股味道，不对。
我伸手，抓了一把面粉。
那手感，很粗糙。
指尖，能感觉到，细小的，咯人的颗粒。
我把面粉，摊在手心。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仔细看。
那里面，掺着，灰黑色的，杂质。
还有，一些，亮晶晶的，细沙。
我的胃，一阵翻江倒海。
我冲到墙角，扶着墙，干呕起来。
什么都，吐不出来。
只有，酸水，一阵阵往上涌。
烧得我，喉咙火辣辣地疼。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他们，甚至，都懒得，用什么，高级的毒药。
他们就用，这种，最恶心，最直接的方式。
告诉我。
我要死了。
“母妃。”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是裴昭。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
脸上，没有表情。
他的手里，也提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布袋。
他走进来，把布袋，放在案板上。
解开。
里面，也是，灰扑扑的，带着沙土的，面粉。
“这是，从军粮监造仓里，拿回来的。”
他的声音，很平静。
“他们采买的，所谓‘上等白面’。”
他拿起一撮，在指尖，轻轻捻了捻。
沙子，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掺了三成的陈米粉，两成的沙土。”
他说。
“这种东西，做成饼，别说打仗了。”
“吃下去，半天之内，就能把人的肠子，割穿。”
我扶着墙，慢慢地，站直了身子。
我看着他。
也看着，那袋，要命的面粉。
我忽然，不抖了。
也不怕了。
我只觉得，很荒谬。
很可笑。
“你的那个，外甥主事呢？”
我问。
“还在审。”
裴昭的嘴角，勾起一抹，我看不懂的，弧度。
“他很嘴硬。”
“不过，没关系。”
“东西，比人，诚实。”
那天晚上。
裴昭没有留下来吃饭。
他带着那袋面粉，又进了宫。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殿里。
第一次，没有等来，赐死的圣旨。
也没有等来，捉拿我的禁军。
等来的，是小李子。
他跑进来的姿势，和前几天，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他脸上的表情，不再是狂喜。
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恐惧，和一丝，快意的，复杂神情。
“娘娘！”
他跪在地上，声音都在发颤。
“抄了！全抄了！”
“皇上看了三殿下带回来的东西，当场，就把御案给掀了！”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下令，彻查军粮案！”
“那个柳主事，还有户部好几个官员，全被，拖下去了！”
“听说，柳大人，当场就，昏过去了！”
殿里，静悄悄的。
我能听见，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没有，想象中的，松一口气。
我的心，反而，悬得更高了。
拔出萝卜，带出泥。
这泥里，还藏着什么？
我不敢想。
深夜。
所有人都退下了。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我的寝殿里。
是裴昭。
他身上，带着一股，血腥气。
很淡。
却，钻进我的鼻子里，怎么也，挥不散。
他走到我床前，没有行礼。
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母妃。”
他开口，声音，有些哑。
“柳家那个外甥，招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贪财吗？”
裴昭，笑了。
那笑意，很冷。
冷得，像冰。
“母妃觉得，会这么简单吗？”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我。
是一封信。
信纸，已经，有些褶皱。
上面，沾着，暗红色的，指印。
我借着月光，看清了，信上的内容。
那字迹，很陌生。
可信里提到的名字，我却，再熟悉不过。
【坤宁宫】。
皇后的寝宫。
我的手，一抖。
信，飘然落地。
裴昭弯腰，捡了起来。
他把信，重新，叠好，收回袖中。
动作，从容不迫。
“母妃。”
他抬起头，看着我。
眼睛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