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天光尚未大亮，南春桥头的小屋还沉浸在静谧的睡梦中。
詹晓阳却已悄然醒来，他小心翼翼地挪开刘小惠搭在他身上的手臂，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昨晚，他收到了堂舅从饶北老家打来的电话，说大姐和霞姐乘坐的夜班车，预计凌晨五点半左右抵达潮江大桥头。
他记挂着这事，一晚上都没睡踏实。
他快速套上一件简单的t恤和短裤，回头看了一眼床上。
刘小惠睡得正沉，侧着脸，呼吸均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做着什么好梦。
他不忍心吵醒她，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然后悄无声息地带上房门，快步走下了楼梯。
黎明的街道空旷而安静，只有早起的清洁工在沙沙地扫着地。
詹晓阳慢跑着朝1公里外的潮江大桥头。凉爽的晨风拂过脸颊，驱散了残存的睡意。
到达桥头时，时间刚好五点二十五分。
大约等了十几分钟，远处两道明亮的车灯刺破晨曦的薄雾，一辆风尘仆仆的长途货车缓缓驶来，最终在桥头公交站牌旁“嗤”的一声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率先利落地跳下车，正是皮肤黝黑、精神矍铄的堂舅。
他转身，熟练地从行李舱里开始搬卸大件行李。
“堂舅！辛苦您了！”詹晓阳赶紧迎上前去帮忙。
“晓阳！这么早！没事，不辛苦！”堂舅看到詹晓阳，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两人合力，很快将几个沉重的行李袋和那两个格外显眼的大电视机箱子搬到了路边。
接着，大姐和霞姐也提着随身的小包，略显疲惫但满脸笑容地走下了车。
“小弟！你怎么来了？这么早！”大姐看到詹晓阳，又惊又喜。
“来接你们啊！一路顺利吧？辛苦啦！”詹晓阳笑着接过她们手里的包。
“顺利顺利！卧铺，睡一觉就到了！”霞姐活动了一下筋骨，笑着说。
堂舅看着行李都卸完了，对詹晓阳说：“晓阳，人安全送到，我就先去接货了。”
“好的堂舅！太谢谢您了！路上慢点！”詹晓阳连忙道谢，目送堂舅的货车掉头离开。
这时，大姐从一个大行李袋里，掏出一个用花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鼓鼓囊囊的包裹，递给詹晓阳，脸上带着慈爱的笑容：“小弟，这是妈和小霞妈非要让我们捎来的。都是家里自己做的：有妈晒的菜脯（萝卜干）、腌的咸菜，小霞妈家自家种的花生、红薯干……非要我们带来，说给你们尝尝家里的味道，比外面买的干净。沉死了！”
詹晓阳接过这沉甸甸、充满乡土气息的包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仿佛已经闻到了记忆中母亲手艺的香味：“谢谢两位姐姐！回去代我谢谢两位阿姨！家里什么都好？”
“好！都好！”大姐连连点头，脸上放光，“彩电送回去，可把爸妈高兴坏了！当天晚上就喊了左邻右舍来看！画面那叫一个清楚！颜色那叫一个鲜亮！咱爸嘴上说你乱花钱，可一晚上都没换台，乐得合不拢嘴！还有你让捎的钱，也都交给了。妈让你们别太省，照顾好自己……”
听着大姐絮絮叨叨地转述着家里的情况，詹晓阳心里踏实而温暖。
家乡和亲人，永远是心底最柔软的牵挂。
聊了几句，看看时间，大姐说：“行了，小弟，你赶紧回去吧，小惠还在家呢。我们俩自己坐个三轮车回住处就行，还得收拾一下，下午再去店里跟你和小姨交接。”
“那好，大姐，霞姐，你们路上小心。休息好了再来店里，不着急。”詹晓阳帮她们拦了一辆路过的三轮车，看着她们上车离开，才提着那个沉甸甸的包裹，返回南春桥小屋。
回到小屋，还不到六点半。屋里静悄悄的，刘小惠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睡得香甜。
詹晓阳把包裹放在客厅角落，轻手轻脚地洗漱了一下，洗去一身晨露和薄汗，然后又悄悄躺回床上。
他刚躺下，身边睡得迷迷糊糊的刘小惠就像有感应似的，无意识地翻过身，循着熟悉的热源和气息，立刻又缠了上来，手臂环住他的腰，脑袋在他怀里蹭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发出一声满足的呓语，又沉沉睡去。
詹晓阳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心里一片柔软，也闭上眼睛，陪着她补个回笼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上午十点多。两人几乎是同时被生物钟唤醒。
刘小惠睁开惺忪的睡眼，第一眼就看到詹晓阳正含笑看着她。
“早啊，惠儿。”詹晓阳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
“早，老伙……”刘小惠慵懒地回应，像只小猫似的伸了个懒腰，忽然吸了吸鼻子，疑惑地问，“嗯？老伙，你身上……好像有露水的味道？你早上出去过？”
詹晓阳笑了，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狗鼻子真灵！是啊，凌晨我去潮江大桥头接大姐和霞姐了，她们五点半到。”
“啊？你怎么不叫醒我一起去？”刘小惠一下子清醒了不少，撑起身子。
“看你睡得香，像只小猪，舍不得叫醒你。”詹晓阳笑着把她拉回怀里，“没事，都接上了，安全回来了。哦，对了，”他指了指客厅角落那个花布包裹，“两位阿姨让捎了好多家里的特产过来，菜脯、咸菜、绿豆糕、花生糖什么的，一大包呢！”
刘小惠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看到那个熟悉的、充满家乡味道的包裹，眼睛顿时亮了，脸上绽放出惊喜的笑容：“真的呀！妈她们真是的……什么都往这儿塞……”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充满了甜蜜的抱怨和思念。
她凑过去，在詹晓阳脸颊上重重亲了一下，带着刚睡醒的湿润：“谢谢老伙！辛苦你啦！”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才起床洗漱。
天热两人懒得出去吃饭，就拿出家乡特产就着吃了。
而后便窝在客厅那张旧沙发里，吹着电风扇，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午间节目。
刘小惠穿着清凉的吊带丝绸睡裙，惬意地靠在詹晓阳怀里，享受这假期里慵懒而安静的午后时光。
就在两人昏昏欲睡之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大嗓门呼喊声：“阳哥！小惠姐！在家吗？”
是汪胖子！
詹晓阳拍了拍刘小惠：“是胖子，我下去看看。”
“嗯……”刘小惠应了一声，忽然想起自己还穿着睡裙，里面是真空，立刻像受惊的小鹿一样从詹晓阳怀里弹起来，“哎呀！你等等！我先回房间换衣服！”说完，脸一红，飞快地跑进了卧室，“砰”地关上了门。
詹晓阳看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失笑地摇摇头，起身下楼去开门。
打开门，果然看到汪胖子顶着个大太阳，满头大汗地站在门外，脸上带着急切和兴奋。
“胖子，这么大热天跑过来？快上楼吹风扇！”詹晓阳把他让进屋。
“阳哥！在家干嘛呢？无聊死了！”汪胖子一边擦汗一边跟着詹晓阳噔噔噔上楼，一进客厅就直奔呼呼转的电风扇，恨不得把脑袋塞进风扇罩里去。
“刚吃完饭，看电视呢。你怎么无聊了？没去找你的死党玩？”詹晓阳给他倒了杯凉开水。
“玩啥呀！天天窝家里，都快发霉了！”汪胖子咕咚咕咚灌下半杯水，一抹嘴，切入正题，“阳哥，我今天是来问你那摆摊的事的！人手我找好了！就我以前俩死党，阿斌和阿杰，人绝对靠谱，手脚麻利，嘴巴也能说！场地我也初步问好了，我姑父帮我联系的，在体育馆旁边的文化广场！那地方早上晨练的、傍晚遛弯的、晚上跳广场舞的人乌泱乌泱的，绝对好地方！”
詹晓阳点点头，体育馆旁边的文化广场，确实是个人流量巨大的黄金地段，姑父帮忙找的地方肯定没问题。“位置不错。那你今天来，主要是想问具体怎么操作？”
“对啊对啊！”汪胖子凑近些，眼睛发亮，一脸求知若渴，“阳哥，我知道你肯定有全套计划！这摊子怎么支？卖啥鞋？怎么定价？怎么分钱？你给指点指点！我心里好有底！”
詹晓阳早就料到他会来问，心里也早有成熟的方案。
他示意汪胖子坐下，自己则靠在沙发上，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便开始清晰、有条理地阐述他的“摆摊致富经”：
“胖子，既然你诚心问，我就把我的想法跟你说说，你参考一下。”
“首先，硬件：摆摊用的折叠台车、架子、照明灯，我楼下杂物间正好有三套现成的，以前搞活动剩的，你出摊前直接来搬就行，省得你再花钱做。”
“其次，最关键的是选品和定价策略。”詹晓阳语气认真起来，“我建议，我们这次主打三种品，两个档次。”
“第一品，做引流爆款。”他伸出食指，“就选去年南郊路店开业时卖爆的那款基础运动鞋，性价比极高。定价：99元2双！限购一份！ 这个价格极具冲击力，目的就是吸引眼球，把人流先吸引过来。成本呢，含运费大概是55元一套（两双）。每卖出一份，给你那两个死党帮手，每人提成5块钱，再加点杂费（比如喝水、交通）算4块，总成本就是55+10+4=69元。卖99元，一份的利润就是30元。这个款，目标一天能卖30份，就能赚900块左右。”
汪胖子听得眼睛发直，飞快地心算着，呼吸都急促了。
“第二品和第三品，做利润款。”詹晓阳继续伸出第二、第三根手指，“就选我们之前卖得还不错的‘大A’系列和‘阿耐’系列，质量、款式都更好。定价：180元一双！ 而且，买任意一款，就直接送价值59元的运动背包一个，这个赠品诱惑力很大。这利润款的成本，鞋本身我给你的批发价是75元一双，给你的两个死党提成，这个要高点，因为卖这个更费口舌，每卖出一双，给他们每人提20，两人就是40，再加赠品费5块，总成本是75+40+5=120元。卖180元，一双的利润就是60元。目标一天能卖10双，就是600块利润。”
“这样算下来，”詹晓阳总结道，“爆款引流一天900块利润，利润款一天600块利润，加起来一天就是1500块的毛利！ 当然，这是理想状态，实际可能有多有少，但只要位置好、人会卖，一天稳定赚个千儿八百，绝对没问题！卖得越多，赚得越多！”
汪胖子已经听得热血沸腾，拳头紧握，仿佛已经看到钞票在向他招手！
“最后，货源和资金。”詹晓阳考虑得很周全，“你回去之后，立刻去找小姨！她最清楚哪些款式、哪些尺码最好卖，库存情况如何。你跟她请教，前期试点，第一批先进多少货？主打哪些尺码？统计好了，尽快报给我。第一批货，我先帮你垫资进来，你零成本启动，没有任何压力。等第二批货要进的时候，再结算第一批的货款。这样你滚动发展，资金压力小。”
“还有，”詹晓阳补充了一个营销小技巧，“你可以把咱们以前搞活动那套抽奖、砸金蛋的小把戏用上！买鞋就有机会抽个小奖品，毛巾、袜子、钥匙扣什么的，成本不高，但气氛一下就起来了，更能吸引人！”
“总之，”詹晓阳拍拍已经完全听入神了的汪胖子的肩膀，“思路就是这么个思路。选好品，定好价，分好钱，找到人，占好地，再加上点小聪明，日赚一千不是梦！”
汪胖子听完这一整套清晰透彻、环环相扣的“作战方案”，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他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闪烁着对财富最原始的渴望和光芒！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吼道：“干！阳哥！太牛了！我懂了！全懂了！就这么干！ 我这就去找小姨！统计尺码！货架我出摊前一天再来搬！谢了哥们！太够意思了！”
他激动得不知如何表达，差点又习惯性地抡起拳头，被詹晓阳笑着躲开。
他嘿嘿一笑，风风火火地转身就往楼下冲，恨不得立刻就把摊子支起来！
“慢点跑！看着车！”詹晓阳在他身后叮嘱道。
送走热血沸腾的汪胖子，詹晓阳关上门，回到客厅。
这时，刘小惠已经换好了一身保守的短袖家居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刚才詹晓阳和汪胖子的对话，她在房间里也隐约听到了一些。
“胖子走啦？”她问。
“嗯，走了，跟打了鸡血似的。”詹晓阳笑着摇摇头，走到沙发边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刘小惠脸微微一红，却比以前大方了许多，自然地走过去，侧身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手臂环住他的脖子，好奇地问：“老伙，你跟胖子说的那个摆摊……听起来好像很厉害？一天能赚那么多？”
“理论上可行，”詹晓阳搂着她的腰，感受着掌心的温热和纤细，“关键看执行。场地和人流量是没问题的，就看胖子找的那两个人会不会卖，能不能抓住顾客心理了。如果能做好，暑假这两个月，确实能多一笔不小的营收。我们也能跟着蹭点汤喝。”
刘小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她对詹晓阳的判断有着盲目的信任。
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思维缜密、眼光独到、处事老练的男孩，心里充满了崇拜和依赖。
她发现，他认真思考和分析事情的时候，眼神格外专注明亮，有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魅力，让她看得有些入迷。
詹晓阳也低头看着她。快要一年的潮城生活和爱情的滋养，让她褪去了不少刚入学时的青涩，身材愈发玲珑有致，气质中也渐渐透出一种安静而柔美的韵味，像一朵缓缓绽放的百合，清丽动人。
他忍不住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又让你为这些事操心费神了。”刘小惠把脸靠在他肩膀上，轻声说。
“傻话，赚钱的事，怎么能叫操心？”詹晓阳笑着抚摸着她的后背，“多赚点钱，我们以后的日子才能更好，想做什么也更有底气。等暑假这边稳定了，我还计划着带小姨和姑父去福建考察运动品牌呢，那才是更大的事。”
“嗯，反正……我都听你的。”刘小惠在他怀里蹭了蹭，语气里是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坐在沙发上，听着窗外聒噪的蝉鸣和风扇的嗡嗡声，聊着对未来的些许规划，享受着夏日午后独属于他们的静谧与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