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山腹地,距离恶狼坳约五里处,有一片被称为“鬼见愁”的险峻山谷。谷道狭窄曲折,两侧是近乎垂直的、布满湿滑苔藓和狰狞怪石的峭壁,头顶只余一线天光。此处是通往野猪岭的必经之路之一,也是最理想的伏击场所。
萧彻率领的五十名精锐,如同融入夜色的山石,早已在此处静候多时。他们占据了谷道两侧几处天然形成的石台和洞穴,用藤蔓和枝叶进行了精心的伪装。弓弩手在前,长枪手和刀盾手在后,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山风穿过狭窄谷道时发出的呜咽怪响。
云薇并未随伏击队前来,她的伤势和体力都不允许她参与这种高强度的伏击战。她留在后方营地,与石老大一起,负责协调防御,并准备接应伤员。但她的一颗心,早已悬在了“鬼见愁”方向,只能通过偶尔传回的、约定好的鸟鸣信号,来判断前方大致的进展。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过。
终于,谷道入口方向,远远传来了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粗重的喘息声,以及火把噼啪燃烧、晃动时投在岩壁上的摇曳光影。喧嚣的人声顺着狭窄的通道灌了进来,带着匪徒特有的粗野和焦躁。
“快点!妈的,野猪岭那边打起来了!”
“独眼老大说了,谁先到,抢到的东西多分一份!”
“会不会是调虎离山?”
“管他呢!野猪岭要是丢了,咱们都得喝西北风!独眼老大这次亲自带队,怕什么!”
声音越来越近,火把的光芒已经能照亮前方一小段扭曲的谷道。影影绰绰的人影,拉得老长,在岩壁上晃动,如同群魔乱舞。
萧彻伏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后,眼神冰冷如万年寒潭,默默计算着进入伏击圈的人数。七十……八十……差不多了。看来独眼彪为了挽回威信和保住野猪岭的财物,确实带出了恶狼坳的大部分主力。
当先头匪徒的火把光芒即将照亮最前方弓弩手藏身的石台时,萧彻猛地举起右手,然后用力挥下!
“放!”
一声低沉的、却充满杀气的号令,如同点燃火药桶的火星!
“咻咻咻——!”
预先布置在两侧高处的十余名弓弩手同时扣动扳机!强劲的弩箭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居高临下,如同死亡的雨点,狠狠攒射入下方毫无防备的匪徒队列之中!
“啊——!”
“有埋伏!”
“敌袭!”
刹那间的寂静被惨嚎、惊呼和咒骂彻底打破!冲在最前面的十几个匪徒瞬间被射成了刺猬,火把掉落在地,点燃了枯草和尸体,谷道内光线更加混乱!
“结阵!结阵!靠边!”一个粗野的声音在混乱中怒吼,似乎是某个小头目。幸存的匪徒惊慌失措地向两侧岩壁靠拢,试图躲避来自头顶的箭矢。
然而,这正中萧彻下怀!
“滚石!”
第二道命令发出!
早已准备好的战士们猛地砍断固定绳索,或合力推动那些早已松动、卡在崖壁上的巨大石块!
“轰隆隆——!”
沉闷如雷的巨响在狭窄的谷道中回荡,震耳欲聋!数块磨盘大、甚至更大的石块,裹挟着泥土和小碎石,从两侧崖壁上轰然滚落,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向挤在岩壁边的匪徒!
“快躲——!”
“我的腿!”
“救命啊!”
巨石无情地碾压、撞击,骨骼碎裂的声响、临死前的惨叫混杂在滚石的轰鸣中,令人毛骨悚然!仅仅一轮滚石,就将匪徒的队伍拦腰截断,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和心理震慑!
“杀——!”
就在匪徒们被滚石砸得魂飞魄散、阵型大乱之际,萧彻亲自率领着二十名最悍勇的长枪手和刀盾手,从预设的隐蔽处如同猛虎下山般扑出!他们如同一个紧密的楔子,狠狠凿进了混乱的敌阵!
萧彻一马当先,手中长剑在火把与血光的映照下,化作一道死亡的光弧!他的剑法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战场上淬炼出的最简洁、最直接的杀招,每一剑都指向咽喉、心口等要害,剑光过处,必有一名匪徒捂着喷血的伤口倒下!他胸口的旧伤似乎并未影响他分毫,反而让他眼中的杀意更加炽烈。
跟在他身后的战士们也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们三人一组,背靠背互相掩护,长枪突刺,刀盾格挡反击,配合默契。这些战士大多是秦苍手下的百战老兵,或是萧彻从北凛军中带出的绝对精锐,个人武艺和战场经验远超这些只知好勇斗狠的匪徒。
反观黑风寨匪徒,先遭箭雨,再遇滚石,早已丧胆。队伍被截断,首尾不能相顾,指挥混乱。独眼彪虽然凶悍,但手腕受伤,实力大打折扣,此刻也被裹挟在乱军之中,只能拼命嘶吼着试图组织反击,却收效甚微。
战斗从一开始,就呈现出一面倒的屠杀态势!
鲜血染红了“鬼见愁”谷道的每一寸土地,顺着石缝汩汩流淌,浓烈的血腥气混合着硝烟和燃烧物的焦糊味,令人作呕。匪徒的惨叫声、求饶声、垂死的呻吟声不绝于耳。
然而,黑风寨能盘踞多年,也并非全是乌合之众。在最初的混乱过后,一些悍匪在几个头目的组织下,开始依托地形和同伴的尸体,进行零星但顽强的抵抗。他们熟悉山地作战,擅长利用岩石缝隙和阴影进行偷袭,给萧彻的队伍也造成了一些麻烦,几名战士被冷箭射伤,或被垂死匪徒的拼死一击所创。
战斗进入了最血腥、最残酷的僵持与绞杀阶段。每一寸推进,都需要用鲜血和生命去交换。
萧彻早已杀得浑身浴血,有自己的,更多的是敌人的。他如同一尊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精准地清除着每一个抵抗的节点。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匪徒队伍中那个被数名亲信护卫着、独眼闪烁着怨毒与疯狂光芒的身影——独眼彪!
必须尽快解决掉匪首,才能彻底击溃这群亡命徒的斗志!
他猛地格开一柄劈来的鬼头刀,反手一剑刺穿对方咽喉,然后身形骤然加速,如同离弦之箭,直奔独眼彪所在!
“保护老大!”独眼彪身边的亲信匪徒红着眼睛扑上来。
萧彻眼神冰冷,剑势陡然变得狂暴起来,如同疾风骤雨!剑光织成一片死亡的罗网,将拦路的匪徒尽数笼罩!
“噗嗤!”“咔嚓!”
兵刃断裂声、利刃入肉声接连响起,顷刻间,三名悍匪倒在了萧彻剑下,为他清出了一条血路!
独眼彪看着如同杀神般逼近的萧彻,独眼中终于露出了一丝恐惧,但随即被更深的疯狂取代。他嘶吼一声,不顾手腕伤势,双手举起那柄缺口长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萧彻当头劈下!这一刀,带着他所有的怨恨、恐惧和凶性,势大力沉!
萧彻不闪不避,眼中寒光一闪,手中长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后发先至,精准地刺入了独眼彪因全力挥刀而露出的腋下空门!
“呃啊——!”独眼彪浑身剧震,长刀脱手,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没入自己肋下的长剑,鲜血如同泉水般涌出。
萧彻手腕一拧,长剑绞碎了对方的内脏,随即猛地抽出!
独眼彪高大的身躯晃了晃,独眼中的疯狂迅速黯淡下去,带着无尽的不甘和怨毒,轰然倒地。
“独眼彪死了!”
“老大被杀了!”
匪首毙命的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黑风寨匪徒残存的斗志。剩余的匪徒发一声喊,再也顾不上抵抗,如同没头苍蝇般向着来路或两侧山壁的缝隙亡命奔逃!
“追!一个不留!”萧彻厉声下令,声音因杀戮而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
残余的战士如同猎豹般追击而出,将那些溃逃的匪徒一一斩杀于谷道之中。
当最后一名匪徒的惨叫消失在“鬼见愁”蜿蜒的谷道深处,战斗终于结束。
谷道内,尸横遍地,血流漂杵。浓重的血腥气几乎凝成实质。幸存的战士们拄着兵器,大口喘息着,脸上、身上沾满了血污和尘土,眼神却明亮而坚定。
他们赢了。以五十对八十,设伏全歼黑风寨主力,自身仅付出十余人的伤亡代价(多为轻伤,重伤三人)!
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萧彻站在独眼彪的尸体旁,用一块从尸体上扯下的布,缓缓擦拭着剑身上的血迹。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但握剑的手,依旧稳如磐石。
他抬起头,望向恶狼坳的方向,眼神幽深。
打掉了黑风寨的主力,拔除了这颗紧邻苍云山的毒瘤,山谷面临的直接威胁暂时解除。但耶律楚材的阴影,依旧如同悬顶之剑。
这场血战,只是让他们赢得了喘息和发展的宝贵时间。
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
“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战利品,迅速撤离!”萧彻收起长剑,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冽,“此地不宜久留。”
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
当萧彻率领着得胜的队伍,带着缴获的兵器和部分有用的物资,押着寥寥几个受伤被俘的匪徒,踏着晨曦微露的天光返回苍云山谷时,整个山谷都沸腾了。
石老大和山民们看着那血染征衣却气势如虹的队伍,看着被丢弃在地上的黑风寨旗帜和匪首的首级(为了震慑),眼中的敬畏与感激达到了顶点。最后一丝隔阂,似乎也在这铁与血的胜利面前,悄然冰消。
然而,没有人欢呼太久。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黑风寨的覆灭,只是掀开了更大风暴的一角。苍云山的宁静,注定是短暂的。
萧彻走到迎上来的云薇面前,看着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终于放松下来的神情,将染血的手在身后衣衫上擦了擦,才对她微微点了点头。
“解决了。”他简短地说。
云薇看着他身上多处破损、沾染暗红血渍的衣衫,看着他虽然疲惫却依旧挺直的脊梁,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最终只化作一句:“回来就好。”
山谷迎来了短暂的安宁,但每个人心头都清楚——
山雨,从未停歇。只是下一场,将会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