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夜幕低垂,鹿见湖畔却是灯火通明,恍如白昼。
菡萏迎香路,舒望耀清辉。
湖中晚开的睡莲在宫灯映照下舒展花瓣,散发着幽香,与天上那轮皎洁明月争辉。
乞巧宴的重头戏,拜月祈福,正式开场。
沈澄葭身着一袭月白云锦宫装,虽素净,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皇家气度。她立于湖畔最前方,身后依次是北戎公主阿娜日、肃亲王之女明华郡主金明玥、丞相千金李欣、定远侯之女徐婧柔等一众京中顶尖的贵女。再往后,才是其他世家、官宦的小姐们。
在冯尚宫沉稳的指引下,沈澄葭领着众人,对着那轮圆满的明月,盈盈下拜。她声音清越,回荡在静谧的湖畔:“愿月神庇佑,天下女子皆能心灵手巧,觅得良缘;愿我大胤风调雨顺,黎民安康;愿边疆将士,早日涤荡寇氛,平安凯旋!”
少女们清脆的祈愿声汇成一片,带着几分虔诚与美好的期盼。
拜月之后,便是女儿家们最期待的乞巧活动,地点移到了湖畔临时搭建的乞巧楼内。楼内早已备好了穿针引线的工具和各色新鲜瓜果。
穿针乞巧,最考验手上功夫。
那九孔细针,针眼小得几乎看不见,要在月光下快速穿过,绝非易事。各家小姐们屏息凝神,纤纤玉指捏着彩线,小心翼翼地尝试。
出乎所有人意料,第一个成功穿过九孔针的,竟是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孙雨薇!她动作算不上多么优雅娴熟,甚至带着点刻意的小心,但到底是稳稳当当地穿了过去。
“孙小姐好巧的手!”冯尚宫适时扬声赞道,算是为她正名。
孙雨薇脸颊微红,垂首退到一旁,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为了这一刻,她不知在曲嬷嬷的严厉督促下,对着烛火练习了多少个夜晚。手指被针扎破是常事,起初她还抱怨,但想到沈家大伯一家的凄惨下场,她心里就发寒。她隐隐明白,若自己再不懂事,再不抓住沈家递来的这根稻草,孙家的前程,她自己的前程,恐怕都要毁于一旦。虽然心里还是觉得这些规矩虚浮麻烦,但她终究是咬着牙,逼自己静下心来学了。
徐婧柔见状,一股无名火“噌”地就冒了上来。她平日里就瞧不上孙雨薇这等小官之女,此刻见对方竟压了自己一头,哪里肯服气?
她冷哼一声:“不过是运气好罢了!”说罢,也拿起一枚九孔针,赌气般就要穿。
她心浮气躁,手指微颤,那丝线怎么也不听使唤,折腾了半天,冷汗都出来了,也只勉强穿过两个孔。周围已有细碎的窃笑声传来。
徐婧柔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还是林婉儿的母亲和安嘉郡主见机快,笑着打圆场:
“这九孔针本就极难,徐小姐能穿过两孔已是不易。”
“是啊是啊,心意到了便好。”
这才勉强将这场面圆了过去,没让她太丢脸。
到了“蛛丝乞巧”的环节,则是将瓜果陈列在盘中,看次日清晨蜘蛛在哪盘瓜果上结网,便意味着得巧。
当晚虽无结果,但各家丫鬟们已是暗中较劲,都想让自家小姐的瓜果显得更“诱蛛”一些。
李欣的丫鬟悄悄在她那盘蜜瓜上,用细毛笔刷了一层薄薄的蜂蜜。这小动作,恰好被有心观察的孙雨薇看在了眼里。她想起春碧悄悄解释的、沈澄葭那番云山雾罩的话里的暗示,犹豫了一下,还是趁着无人注意,蹭到明华郡主金明玥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道:“郡主,李小姐的蜜瓜……似乎格外甜些。”
金明玥正拿着自己的香柚把玩,闻言动作一顿,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李欣那盘光鲜亮丽的蜜瓜,又落回孙雨薇带着几分忐忑的脸上。她并没有如孙雨薇预料的那般动怒或揭穿,只是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孙雨薇懵了。
这反应……是什么意思?她摸不着头脑,又觉得自己与这位气场强大的郡主不熟,不好意思再问,只得满腹疑惑地退开,打算回去再问春碧和曲嬷嬷。
……
与此同时,鹿见湖西侧,逍遥苑内。
乞巧节是女儿节,男宾们不便参与,沈静松便将他们安置在此,安排了诗会、投壶、甚至小幅度的武艺切磋,倒也热闹。
不时有下人穿梭往来,通报着对面蓬莱阁乞巧比试的结果。
当听到孙雨薇在穿针比试中拔得头筹时,沈静松略一沉吟,便对身旁管事吩咐道:“以孙家名义,向上清观捐银二百两,为孙小姐祈福。”
孙家是沈家大房被休的妻子的表亲,也算是沈家的姻亲,沈静松此举,更多是看在妹妹沈澄葭的面子上,为孙雨薇抬一抬身份,也是向众人表明,孙家背后,尚有沈家照拂。日后孙雨薇入宫也算沈家在后宫有了一席之地。
有了他带头,在座的男宾们谁肯落后?纷纷慷慨解囊,为自家姐妹捐银祈福。李欣的大哥为了妹妹李欣,更是大手笔捐了五百两。连日渐破落的定远侯府,为了撑住场面,也硬着头皮捐了一百两。
……
分配好了瓜果,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当珍宝阁那位以伶牙俐齿、手腕圆滑着称的柳姑娘,笑吟吟地走上鹿见湖中央那搭建精巧、两面皆可观的乞巧楼高台时,两边苑落的宾客都愣了一下。
“咦?这不是珍宝阁的柳大家吗?”
“难道今日这乞巧宴,还有拍卖不成?”
柳姑娘环视一周,笑容得体,声音清晰地传开:“诸位贵人安好!今日乞巧,不仅是为天下女儿家祈福,更是心系我大胤苍生!想必大家都知晓,今年年初黄河凌汛泛滥,疫病随之而起,北疆将士们更是浴血奋战,保家卫国!上清观主持慈悲为怀,欲筹集善款,特请小女子在此做个司仪,介绍几件由皇后娘娘、义成公主、阿娜日公主与观主亲自拿出的珍藏之物,进行义拍。既是积福行善,也是各位为国出力的一片赤诚!”
她顿了顿,抛出了最诱人的饵:“今日拍得价格最高的前三名,将获得陛下亲笔题字褒奖!若不便亲自携带,亦可认拍后,由我们派人送至府上。所有拍款,三成留作上清观祈福之用,每一位出力的宾客,无论金额大小,芳名都将铭刻于观内功德碑上,流芳百世!若未拍得物品,捐赠百两以上,同样可留名功德碑。剩余款项,将全部用于京城慈佑堂赈济灾民,以及为北疆将士添置御寒冬衣!”
这话如同在滚油里滴进了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陛下的亲笔题字!这可是天大的脸面!白家刚倒,朝堂势力正待重新洗牌,若能得了陛下青眼,哪怕只是一幅字,那意义也非同小可,意味着圣心所在,往后好处还能少得了?就算争不到前三,能在功德碑上留个名,也是极好的名声!尤其选秀在即,家族名声好,姑娘们入宫的机会自然也更大些。一时间,无论男女宾客,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柳姑娘见气氛烘托到位,不再拖延,请出了第一件拍品,一柄造型古朴彪悍的北戎佩刀。
“此乃北戎顶尖匠人亲手锻造,吹毛断发,乃真正的勇士之刃!刀柄镶嵌上等绿松石,寓意吉祥。起拍价,五百两!”
场内安静了一瞬。北戎的刀?虽是好东西,但在这场合,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带着股蛮荒之气。
就在无人应价,场面略显尴尬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六百两!”
众人望去,竟是林婉儿。她白日里与阿娜日玩得投缘,此刻便想帮着撑撑场子。
她话音未落,另一个带着明显针对意味的声音立刻响起:“七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