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下的石洞,成了两人在危机四伏的十万大山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洞口垂落的厚重藤蔓如同天然的门帘,将洞内与外界隔绝开来,只留下些许天光与清风。洞内干燥宽敞,地面平整,甚至还有前人留下的简陋石灶,虽简陋,却足以遮风避雨,带来一丝久违的安稳。
厉战的伤势在空间泉水和苏晚栀精心照料下,以惊人的速度好转。肩胛处的伤口已完全结痂,新肉生长,痒意阵阵,只是筋骨仍需时日将养,左臂依旧不能妄动。但他的脸色一日日红润起来,周身那股因重伤而萎靡的气息重新变得凝练冰冷,只是眉宇间那份惯有的凌厉,在这暂时的安宁中,似乎也悄然收敛了几分,多了几分深沉的静默。
苏晚栀则彻底忙碌起来。每日天不亮,她便起身,在厉战沉默而警惕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拨开藤蔓,外出寻找食物和草药。她不敢走远,只在洞口附近的山坡和林间活动。十万大山的物产丰饶得超乎想象,她很快便摸清了周围几种可食用的野果、块茎和菌类的位置,甚至还用柔韧的藤条和削尖的木棍设下了几个简单的陷阱,偶尔能捕捉到一两只懵懂的山鸡或野兔,改善了两人清苦的饮食。
更重要的是,她对周围植物的感知越发敏锐。那些在外界千金难求的奇花异草,在这里竟如同野草般寻常生长。她小心翼翼地采集着,依着《百草辨性辑录》的记载和空间隐隐传来的共鸣感,分辨着它们的药性。一株叶片边缘泛着金线、能强筋健骨的“金线兰”,几朵形如火焰、可驱寒活血的“赤焰菇”,甚至还有一簇生长在背阴石缝中、通体剔透如玉、散发着清凉气息的“寒玉髓”……每一样都让她如获至宝。她将这些草药仔细处理,一部分用于厉战的伤势调理,一部分则偷偷移栽进空间那片沃土中,看着它们在浓郁的生命气息滋养下焕发出更加夺目的光彩,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喜悦和一种悄然滋生的掌控感。
厉战大多时间留在洞中静坐调息,或是用那柄北狄弯刀沉默地打磨着一截坚硬的青冈木,不知在制作什么。他的目光时常会落在忙碌的苏晚栀身上,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晾晒草药,或是蹲在灶前专注地烹煮食物,那双深邃冰冷的眸子里,会极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复杂情绪——有关注,有审视,更有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平静的……柔和?每当苏晚栀有所收获,捧着新发现的草药或食物欣喜地跑回洞口时,他紧抿的唇角几不可查地松动一丝,虽无言语,但那默许甚至隐隐带着一丝纵容的态度,却让苏晚栀倍感安心。
日子在一种奇异的平静中缓缓流淌。白天,苏晚栀在外忙碌,厉战在洞内养伤警戒;夜晚,两人围坐在篝火旁,分享着简单的食物,偶尔会有极其简短的交谈,多是关于明日去何处寻找何种物资,或是厉战提醒她某处可能有危险。话语不多,却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无声中建立。
这日傍晚,苏晚栀在离洞口不远的一处溪涧边清洗野菜时,无意中发现溪流对岸的岩壁上,似乎有一些模糊的、非天然的刻痕。好奇心驱使下,她小心翼翼地踩着露出水面的石头过了溪,走近查看。
只见那面被苔藓半掩的岩壁上,赫然刻着一些极其古老、线条粗犷诡异的图案!有狰狞的兽首,有手执长矛、头戴羽冠的人形,还有一些难以理解的、如同星辰轨迹般的符号!这些刻痕历经风雨侵蚀,已十分模糊,却依然透出一股苍凉、神秘而原始的气息!
苏晚栀的心猛地一跳!这……这是远古先民留下的遗迹?!难道这十万大山,在更久远的年代,曾有人类部落居住?!
她连忙跑回山洞,将这个发现告诉了厉战。
厉战闻言,眸光骤然锐利起来。他立刻起身,跟着苏晚栀来到溪边。当他看到那些岩画时,眉头紧紧锁起,冰冷的目光仔细扫过每一个图案,指尖甚至轻轻拂过那些深刻的刻痕,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岁月沧桑。
“是古蛮族的祭祀图腾。”良久,厉战才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年代……极为久远。看来,这片群山,比我们想象的……更不简单。”
“古蛮族?”苏晚栀疑惑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传说中,早于北狄、甚至早于中原王朝之前,统治这片土地的原始部落。”厉战解释道,目光依旧锁定在岩画上,“他们崇拜自然之力,信奉巫蛊,踪迹神秘。后世关于十万大山的许多恐怖传说,或许……便源于此。”
他的话语让苏晚栀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原来,这片土地的凶险,不仅仅在于毒虫猛兽和恶劣环境,还可能隐藏着更加古老诡异的秘密!
“这些画……是什么意思?”苏晚栀指着那个头戴羽冠、似乎在进行某种仪式的人形图案问道。
厉战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年代太久,难以尽解。或许……是祭祀,或许是……封印。”他的目光落在那些星辰般的符号上,眸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疑虑。
“封印?”苏晚栀的心提了起来,“封印什么?”
厉战没有回答,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意味深长。“此地不宜久留,看完便回。”他转身,率先向山洞走去,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而孤峭。
苏晚栀连忙跟上,心中却因这意外的发现而波澜起伏。古蛮族、祭祀图腾、可能的封印……这片看似蛮荒的土地,底下究竟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与白狼觊觎她的“能力”是否有关?与厉战选择逃入此地的深层原因,又是否有着某种联系?
回到洞中,夜色已深。篝火映照下,厉战依旧沉默地打磨着那截青冈木,神情专注,仿佛刚才的发现并未在他心中掀起任何波澜。但苏晚栀却能感觉到,他周身的气息比往日更加内敛和警惕。
她默默地煮着野菜汤,心中充满了疑问和一丝不安。她偷偷看向厉战冷硬的侧脸,火光在他深邃的眸中跳跃,让人看不清其中真实的情绪。他到底知道多少?他对这片土地的了解,似乎远不止一个流亡将领那么简单。
“厉战……”她忍不住轻声开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有这些?”
厉战打磨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有抬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承认。
苏晚栀的心沉了沉。他果然知道!那他带她来这里,真的只是为了躲避追杀和让她熟悉能力吗?还是……另有深意?
她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却被厉战打断。
“有些事,知道太多,并非好事。”他的声音低沉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眼下,养好伤,活下去,才是首要。”
苏晚栀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她明白他的意思。在这危机四伏的境地,好奇心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她低下头,不再多问,只是心中那份不安,却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
夜深了,厉战将打磨好的青冈木放在一旁(那似乎是一把未成型的弓胚),靠坐在洞壁闭目养神。苏晚栀蜷缩在火堆旁,却毫无睡意。洞外山风呼啸,偶尔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更添几分阴森。
她看着跳跃的火光,又看向厉战在黑暗中模糊却坚实的轮廓,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依赖,感激,疑惑,不安,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悄然滋长的情愫,交织在一起,让她心乱如麻。
前路漫漫,迷雾重重。
这暂时的安宁,如同暴风雨前的平静。
石壁上的古老刻痕,仿佛无声的警示。
而他们之间,那层未曾捅破的窗户纸后,
隐藏的,究竟是怎样的真相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