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自然没有任何发现,婓术也知道无论如何逼迫,哪怕血洗崔府也毫无意义,带着家丁离开了。
走之前,只留下了一句话,很平静的说出了一句话。
余生,他只做一件事,他婓家只做一件事,灭了崔氏!
没有说什么我儿子要是如何如何我就将你如何如何,就是以后只做一件事,灭了崔氏,仅此而已。
婓家人离开后,崔刃回了府中,进入书房后没有点燃火烛,坐于黑暗之中呼吸愈发粗重,那种兴奋、狂喜,交织在了脸上。
整件事,他只有两成最多三成的把握,以他的性子,本不会如此犯险。
只是今天,唐云将他逼到了绝路上。
火药的威力,他亲眼所见,各国的反应,他也预料到了,因此只能犯险,赌上了身家性命,然而老天爷是垂青他的,赌对了,婓象,果然知道火药配方!
并且崔刃有十足的把握,唐云就是将整个京城翻了个遍,也绝找不到婓象所在之处。
再说唐云这边,之所以来一趟,就是想要亲自确定一下,到底是不是崔刃动的手。
确定了,绝对是这老王八蛋狗急跳墙了,那一脸就喜欢你看不惯我但也干不掉我的模样,唐云太熟悉不过了。
回了县子府,唐云第一件事就是让人通知各衙各府。
各衙,三省六部九寺十二监,所有官员全部加班,在衙署中指挥调度,文吏带着衙署内的衙役全部上街巡城。
各府邸,府门大开,随时“配合”京兆府进府搜查,当然,不配合也行,随便找什么理由都行,不强求。
想要在京中找到一个人,一个被藏起来的人,说是大海捞针也不为过。
要知道整座京城的常住人口足足五十多万,想要找出婓象,只能发动所有力量,让满京城都知道婓象被绑了,让所有阶层每一个人,都成为唐云的眼睛与耳朵。
县子府正堂外,地上已经铺上了巨大的舆图,囊括整座京中。
小伙伴们看婓象不顺眼归不顺眼,事情出了,唐云又接了手,于情于理都要提供帮助。
一群人撅着个屁股在那商议、推测。
唐云站在旁边,面色阴晴不定。
有一件事他没想通,死活想不通。
崔刃狗急跳墙,这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但这老家伙为什么要绑婓象,从哪里断定的婓象知道火药配方?
“老曹。”
唐云叫了一嗓子,拎着茶壶的曹未羊走了过来。
“你那下策失手了啊,上钩是上钩了,问题是根本不是咱下的饵,崔刃那傻逼竟然给婓象绑了。”
“老夫,失算了。”
曹未羊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不过也好,掳走的是婓术之子,当朝中书令独子,出了这事,朝廷也无颜面提及索要火药配方了。”
“事倒是这么个事,问题是婓象…”
唐云挠着额头,心慌意乱:“崔刃背后的势力,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怕就怕这群人确定了婓象根本不知道火药配方后杀人灭口毁尸灭迹。”
“命也。”
曹未羊神情冷淡:“婓象若是丢了性命,于老夫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唐云眼神骤然一凛:“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南关时,婓象,知道的太多了。”
“知道的太…”
唐云心里咯噔一声,不止是明白了曹未羊的意思,还猜测到了另外一件事。
知道的太多了,指的是在南关时,婓象作为唐云的小助理,大家几乎对他没任何保留。
很多大家没在意的事,大事小事,婓象,都知道。
先说小事,朱尧祖的身份,他祖上的身份,婓象知道。
还有勇气之杖,牛犇无意中说漏了嘴,婓象也知道,就是一根破木棍子,满京中都以为是神器。
私下里,唐云和小伙伴们,更是说过无数大逆不道的话,尤其是大家的理念,非传统的理念,婓象一清二楚。
再说大事,关于战功这一块,唐云都是乱他妈分的。
冒功肯定是没冒功,但功劳划分这一块不清不楚,小伙伴们没人真的在乎,也不可能每一次功劳都记的清清楚楚分的清清楚楚计较的清清楚楚,这也就导致了朝廷极度重视的功劳,都是唐云这群人嘻嘻哈哈随口就定下来了。
还有一件事,那就是山林各部首领,明面上是归顺朝廷,实则效忠的是唐云,而且双方进行过某些口头乃至仪式上的约定。
朝廷有怀疑,不敢问,更不敢明说,婓象却是一清二楚。
除此之外,让曹未羊较为担忧的一件事情,那就是唐云被朝廷逼的卸了官职回到洛城,再回南关后,私底下做了一些事。
这些事,包括与轩辕家、童家加深联系,以及与北地渭南王府通了几次信,并且渭南王府还送来了银票,投了几处作坊的份子。
有的是,婓象一清二楚,有的事,婓象应是有所怀疑。
当时在南关的时候,曹未羊也没想到,婓家竟然是这个德行。
有一说一,婓家太有迷惑性了。
最早的时候,婓术是朝廷为数不多鼎力支持唐云的人,大力谋划山林。
还有他这个中书令,是天子信任的百官之首,唐云,又和天子亲如兄弟,婓术也知道这个情况。
婓象这边呢,唐云那都不是提携了,亲儿子也不过如此,露脸的机会给了无数次,培养、磨炼,令其独当一面不断成长。
结果好嘛,回京了,婓术竟然让婓象和唐云划清界限。
更让曹未羊愤怒的是,婓象还真就这么做了。
“那就说得通了。”
唐云缓缓蹲下身,语气平静:“怪我,在校场的时候,我应该问你下策的具体细节。”
“你不怪老夫?”
曹未羊也蹲下了身,侧目看着唐云,数十年来平静的内心,出现了一丝紧张之感。
“有什么可怪的,人心没有我想的那么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坏,你,我,还有大家,互相依靠,取长补短,互相理解,本就如此。”
“你早就思虑过此事?”曹未羊诧异极了:“只是一直狠不下心?”
“没什么狠不狠的下心,咱们的那些破事,陛下也知道,所以也不是很担心。”
曹未羊哑然失笑,宫中,他不担心,他担心的是朝廷,是众口铄金。
“好吧,这事以后再说。”唐云大大的吐出了口浊气:“咱得目的达到了,崔刃完蛋了,先给婓象救回来吧,你刚才是没看到,婓术和要吃人似的,都快急死了。”
“老夫,并未派人盯着婓象。”
“什么?”唐云彻底傻眼了,张大了嘴巴:“你不知道他被抓哪去了。”
“是。”
“你…你真想让婓象死?”
曹未羊站起身,面无表情:“那一日入宫,陶静轩昏死于大殿之外,婓术竟想以国子监一事迁怒于你,那时,老夫就可断定,假以时日,你与婓术只有一人可站于大殿之中。”
“可…”
“没什么可是,这便是京中,你不算计旁人,旁人就要算计你,婓象死,于你有利,婓象活,还是于你有利,若是两年前,莫说崔刃派人掳了婓象,便是没这么做,老夫也会将婓象灭口嫁祸到崔刃身上。”
罢了,曹未羊突然施了一礼,垂下头,等待着唐云的勃然大怒。
可谁知唐云却是将曹未羊扶了起来,道了一声“谢谢”。
曹未羊满面茫然之色。
唐云指向围着舆图的小伙伴们,微笑着说道:“我这人比较粗心大意,有的时候还很天真,可我不是圣母婊,你是为了保护我,为了保护大家,当你认为应该这么做的时候,做就是了,当你认为我不应该做的时候,一定要劝我,我总是相信你的,昨日如此,今日如此,明日,也是如此。”
曹未羊的眼眶顿时红了,紧接着微微一愣,随即破口大骂。
“他娘的收买人心这一套,还敢用在老夫身上了!”
唐云却没笑,正色道:“将婓象救回来后,你不可再对他出手了。”
“自然不会。”
“真的吗?”
见曹未羊答应的痛快,唐云半信半疑:“为什么。”
“以你的性子,怕崔刃一旦得知婓象不知火药配方定会灭口,为此你会让世人以为婓象知晓火药配方,若他得救,便是说根本不知,世人也不会相信,他若不知,崔刃为何绑他。”
曹未羊抚须一笑:“如此往后,婓象这辈子都要活在担惊受怕中,婓术如此宠爱他的独子,自会将婓象送到这天底下最安全之处。”
“真事,我说真事。”唐云撮着牙花子:“你就是胎带的坏,不过我喜欢。”
“下策罢了。”
唐云:“…”
这就是老曹的下策,既除崔刃,也除婓象。
只不过这个除,有区别。
崔刃是要死,婓象,则是要么死,要么,回到大家眼皮子底下,还得是婓术亲自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