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返回荆州的第二天,陈净没有片刻停歇。
“麒麟计划”百亿资金到位的消息,像一颗重磅炸弹,在荆州政坛和商界同时引爆。无数双眼睛,或贪婪,或敬畏,或好奇,都聚焦在了这位年轻的省委常委身上。
陈净的反应,快如雷霆。
上午九点,荆州市委市政府联席扩大会议准时召开。所有与“国家级超算中心”和“半导体产业园区”项目相关的部门,一把手悉数到场。
会议室里,气氛肃穆。
陈净坐在主位上,环视全场,没有一句废话,直切主题:“同志们,钱和政策,省委和市委都已经给你们争取来了。从今天起,我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困难的报告,我只要进度,只要结果!”
“我宣布,成立‘麒麟计划产业园基建总指挥部’,由我亲自担任总指挥。下设办公室,统筹所有工程建设、招标、审计等工作。现在,我需要一个常务副总指挥,一个能替我冲在工地上,能把图纸变成现实的领头人。各位,谁敢来接这个军令状?”
他的目光如炬,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一时间,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泼天的功劳,但也可能是烫手的山芋。干好了,一步登天;干砸了,万劫不复。在陈净这种强势的领导手下做事,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片刻的沉默后,市长周元清咳嗽了一声,率先表态支持。随后,建设局局长站起身,斟酌着开口:“陈书记,我推荐我们局的钱立人同志。老钱在建设系统干了二十多年,从技术员一步步走到副局长的位置,业务能力在全市都是数一数二的。让他来负责具体施工,我们都放心。”
“钱立人?”
陈净口中默念着这个名字,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个名字,他有印象。
前世,在他倒台之后,荆州曾爆出过一桩牵连甚广的工程腐败窝案,源头就是某个大型基建项目。而那个案子里,第一个被双规、也是打开整个案件突破口的关键人物,似乎就叫钱立人。
只是,他记不清具体是哪个项目,也记不清钱立人到底是被谁拉下水的。
但这个名字的出现,足以让他瞬间警惕起来。
他脸上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业务能力强是基础,但这个位置,更需要一个政治过硬、作风廉洁的同志。把所有符合条件的候选人名单和档案都报上来,指挥部要仔细甄别,择优录用。”
他没有当场拍板,也没有直接否定,而是把程序拉了出来。这个看似公允的决定,却让在场的一些“人精”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
荆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血液科病房外的走廊上。
钱立人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长椅上,脸上写满了疲惫与绝望。刚刚,医生又一次下了病危通知,他妻子的病情再度恶化,唯一的希望,就是那种按克计价的美国进口药,而且必须加大剂量。
这对他而言,无异于天塌地陷。
他只是一个副局长,工资有限,为了给妻子治病,早已掏空家底,债台高筑。
就在他万念俱灰之际,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
“是立人同志吧?我是张承志。”
钱立人猛地抬头,看到了一张在电视上经常出现的、带着和煦笑容的脸。他惊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张……张省长?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医院探望一个老同志,路过这里。”张承志的笑容充满了亲和力,他自然地坐在钱立人身边,关切地问道,“看你脸色很差,是家里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们都是党的干部,组织是大家最坚强的后盾,有困难,要跟组织说嘛。”
这番突如其来的“关心”,让钱立人瞬间红了眼眶。他一个在单位里郁郁不得志、在家里被重担压得喘不过气的中年男人,何曾被如此高级别的领导这样“体恤”过?
在张承志耐心的引导下,他几乎是涕泗横流地将自己的困境和盘托出。
“原来是这样。”张承志听完,重重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责备”,“立人同志,你糊涂啊!嫂子的病这么重,你怎么能一个人扛着?这是组织对我们的关心不够!”
他没有丝毫犹豫,当着钱立人的面,直接拨通了一个电话。
“小王吗?我是张承志。你马上帮我联系省医药进出口公司,对,就说是我说的。有一位叫林秀娟的病人,在荆州第一人民医院,她需要的特效药,不管花多少钱,用什么方法,必须保证足量、按时供应!费用的问题,先从省政府的特殊关怀基金里出,后续我来解决!”
电话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惊雷,劈在钱立人的心上。
他愣住了,看着眼前这位手握大权的副省长,为他妻子的事情亲自拍板、亲自解决,一时间,感激、震惊、激动……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挂断电话,张承志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笑着对钱立人说:“好了,药的问题解决了,你不要有后顾之忧。你的业务能力,我是听说了的,是个人才。现在荆州上了‘麒麟计划’这么大的项目,正是你大展拳脚的时候。”
他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说道:“陈净书记年轻有为,但毕竟刚来,很多具体事务未必熟悉。你在建设一线,要把好关。项目的进度、质量,还有……一些重要的资料,你要多上心。以后也可以定期向我汇报嘛,让我这个分管经济的副省长,也能随时了解情况,更好地为项目保驾护航。”
钱立人此刻的大脑,已经被巨大的感激和“知遇之恩”所填满。
张省长解决了他的天大难题,而且是以“组织关怀”的名义,光明正大,让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尊重。此刻,别说只是让他汇报一下工作,就是让他去赴汤蹈火,他恐怕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张省长,您放心!”他站起身,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哽咽而坚定,“您就是我的大恩人!以后,您有任何吩咐,我钱立人万死不辞!”
张承志满意地笑了。
他知道,这颗精心选择的棋子,已经牢牢地落在了他想要的位置上。
而与此同时,在荆州市委大楼的办公室里,陈净放下了手中的候选人档案,拨通了秘书张远的内线电话。
“小远,你进来一下。”
张远快步走进办公室。
陈净将一份档案推到他面前,正是钱立人的那一页。
“这个人,你私下去查一查。”陈净的声音平静无波,“不要惊动任何人。重点查三件事:第一,他的财务状况和家庭情况;第二,他这些年在副局长位置上,有没有和什么人走得特别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最近一个月,他都接触过哪些市外的人。”
张远心中一凛,他立刻明白,书记这是对这个人起了疑心。
“我明白了,书记。”
“去吧,要快,要隐蔽。”陈净挥了挥手,目光重新投向窗外。
夜幕正在降临,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璀璨的霓虹之下,无数暗流正在涌动。
李云亭和张承志以为他们布下的是一步绝妙的暗棋,却不知道,他们自以为隐蔽的落子声,早已被棋盘对面的陈净,听得一清二楚。
一场围绕着“策反”与“反策反”的无声较量,已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