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周姓女子的声音慵懒中带着一丝嗔怪,却丝毫没有被深夜打扰的不悦,反而透着一股熟稔的亲昵。
“哟,原来是我们最年轻的陈常委啊,怎么,升官了就想起我这个小女子了?”
这个女人,名叫周子衿,京城顶级圈子里都赫赫有名的“周大小姐”。她的家族背景深不可测,但她本人却从不走寻常路,游走于灰色地带,手眼通天,能量惊人。
陈净与她相识,缘于一次看似偶然的“提醒”。
前几年,周家旗下的一家信托公司准备重仓投资一个位于南方的矿产项目,所有评估报告都显示前景一片大好。当时还是市委书记的陈净,通过一个看似不经意的场合,对周子衿“随口”提了一句:“南方的雨季,有时候会引发意想不到的地质灾难。”
周子衿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她力排众议,紧急叫停了那个投资额高达数十亿的项目。
一个月后,当地爆发特大泥石流,那个被无数人看好的矿区,顷刻间化为乌有。
从那天起,周子衿便将陈净视为“奇人”,两人的关系也从单纯的利益交换,多了一层心照不宣的信任和默契。她不知道陈净为什么总能“未卜先知”,但她知道,跟着陈净走,绝对没错。
“周大小姐日理万机,我这点小事,哪敢轻易惊动。”陈净的语气也放松下来,唇边带着笑意,“只是这次,事情确实紧急,除了你,我想不到第二个人能办成。”
“算你识相。”周子衿轻哼一声,语气终于正经起来,“说吧,什么事能让我们的陈大常委急成这样?是想买几颗卫星上天,还是想在太平洋上弄个航母战斗群玩玩?”
“比那简单点,但难度可能差不多。”陈净的声音沉了下来,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我需要一批东西,名单等下发给你。其中包括德国蔡司最新的EUV光刻镜头组,荷兰ASmL的激光光源发生器,还有几套美国Synopsys和cadence的最新版EdA工业软件。”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沉默。
之前还慵懒随意的周子衿,此刻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过了足足十几秒,她才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声音问道:“陈净,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面的每一样,都是‘瓦森纳协定’里明确列出的顶级禁运品。别说买,就是打听一下,都可能被cIA和bNd(德国联邦情报局)的人盯上。你想干什么?自己造原子弹吗?”
“我要造的东西,比原子弹更能决定一个国家的未来。”陈净没有直接回答,声音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子衿,我只问你,能不能搞到?”
又是一阵沉默。
陈净能清晰地听到电话那头,周子衿从床上坐起时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
“……能。”
终于,她吐出了一个字。
“但是,代价会非常高。不是钱的问题。这些东西,不可能通过正常贸易渠道。我需要动用我在欧洲和北美经营了近十年的所有暗线,层层转手,通过至少五个国家的皮包公司,最后以‘科研废料’或者‘工业维修配件’的名义分批运进来。整个过程,任何一个环节出错,就是万劫不复。”
“需要多少钱,什么条件,你开。”陈净说道。
“钱以后再说。”周子衿的声音冷静得像冰,“陈净,我帮你,不是为了钱。我只想确认一件事——这件事,值得吗?”
“值得。”陈净看着窗外荆州的夜景,一字一句地说道,“它关系到这个国家未来三十年的科技命脉。成了,我们就能在最关键的领域,挺直腰杆;败了,我万劫不复。”
“好。”周子衿不再多问,“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名单发过来,三个月内,第一批货,我会想办法送到你指定的任何地方。但你记住了,陈净,你欠我的,又多了一笔。”
“记着。”
挂断电话,陈净久久伫立在窗前。
京城周家这步棋,是他为“麒麟计划”准备的最关键、也是最危险的一步。他是在悬崖上走钢丝,一旦暴露,不仅他自己会陷入巨大的政治风波,甚至可能引发外交争端。
但他别无选择。赵立春能给他政策和资金,却给不了他打破西方技术封锁的渠道。这件事,只能由他自己来解决。
……
同一时刻,省城,李云亭的办公室。
一份制作精良的档案,被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云亭书记,按您的吩咐,我们对‘麒麟计划’所有相关的外围项目进行了梳理,筛选出了几个可能安插人手的关键位置。”他的秘书恭敬地站在一旁,低声汇报。
“‘麒麟计划’的核心研发团队,安保级别太高,我们的人进不去。但是,配套的国家级超算中心和半导体产业园区的基建项目,马上就要上马。这个项目由荆州市政府直接负责,总投资超过五十亿。”
李云亭翻开了档案。
档案的首页,是一个名叫“钱立人”的中年男人的照片和资料。
钱立人,四十五岁,荆州市建设局副局长,主管工程审批。此人业务能力极强,为人八面玲珑,但在副局长的位置上已经待了八年,始终无法再进一步,心中颇有怨气。
更关键的是,档案的附页上写着:其妻患有罕见的血液病,每月需要从美国进口一种特效药维持生命,费用高昂,已掏空家底。
李云亭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雪中送炭,最是暖人心啊。”他将档案合上,淡淡地吩咐道,“让承志同志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关心’一下这位钱立人同志的家庭困难。告诉他,他妻子的药,我们包了。我们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只需要他把产业园区项目的所有工程标书、施工图纸和进度报告,定时备份一份,送到该送的地方。”
“是。”秘书心领神会,悄然退下。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李云亭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璀璨灯火。
陈净,你以为你拿到了百亿预算,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你就像一艘正在加速的巨轮,看起来势不可挡。
但一艘船最脆弱的地方,恰恰是在水线之下。
只要找到一个足够隐蔽的漏洞,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裂缝,再汹涌的海水,也能将你这艘巨轮,彻底吞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牌局,才刚刚开始。